江寺將她帶到深山,一路避開了人群,找到了三皇子尸體所在。
北策軍沒見到他,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只將人留在這里。
沈宜亭一到地方,便快速下馬。
江寺還沒來得及讓她閉眼,就見她已經(jīng)快步跑到三皇子尸體面前,從周圍撿了一支樹枝,將尸體翻看了一番。
“他身上沒有異狀,只有一支箭穿胸而過,這個位置,若是對準(zhǔn)你”,沈宜亭轉(zhuǎn)頭看江寺,樹枝被她手指抬起,在男人心口戳了戳,“就是這里?!?p> 她說。
背后之人極其謹(jǐn)慎,也擔(dān)心其余地方恐怕讓他命大逃脫,所以對準(zhǔn)心臟,也因為擔(dān)心到時候失誤,不斷練習(xí),一抬手就是江寺心臟的位置。
那匹馬恐怕也是事先準(zhǔn)備好的。
“你最開始騎的馬,是誰牽來的?”沈宜亭問道。
江寺面沉如水,答道:“是北策軍下屬的一個士兵?!?p> 他情緒更內(nèi)斂了幾分。
江寺旁人難以相信,但北策軍便不會,那是他父親帶出的軍隊,他一向最信任。
眼下看,北策軍恐怕也被人安插了不少眼線。
他剛接手,等三皇子事過后,便一定要肅清。
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到兇手,以便圣上怪罪,能夠保住兵權(quán)。
“人沒事,馬不對,這馬身上被下了藥?!?p> 沈宜亭在周圍草叢轉(zhuǎn)了一圈,手指上多了一些青色粉末。
這粉末看著很眼熟,江寺認(rèn)出來,是他先前墜馬的元兇。
“香磷草粉末,產(chǎn)自云川一帶,三皇子妃的母族所在?!?p> 沈宜亭道。
“沿路若是有人帶著丹砂,激怒了烈馬,隨后暗地將其引入深山,也不無可能?!?p> 丹砂這東西,實在難得,盛京要想找到,唯有長生觀。
長生觀那邊水泄不通,消息難傳出,很難打聽到什么。
江寺不必打聽,只看著那點香磷草,想起什么。
“盛京傳言,四皇子近來時常出入長生觀,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沈宜亭沉吟:“四皇子同三皇子有競爭,但江寺,這些皇子都沒有必要針對你?!?p> 江寺作為北策軍將領(lǐng),已經(jīng)是各位皇子炙手可熱的拉攏對象,沒人這么蠢,他還未站隊,便提前將人得罪死了。
“長生觀除了四皇子,崔陟也常出入,作為天子近臣,他出入比皇子還要勤快?!?p> 江寺神色思索。
但他沉思的時間不多,很快周圍便有腳步聲靠近,應(yīng)該是北策軍奉命封鎖。
他看了眼沈宜亭,“陛下恐怕很快傳召我,我讓青毫帶你回去,這事你不要再管,等解決后我再教你射箭?!?p> 沈宜亭那還有心思管射箭不射箭的。
她滿心擔(dān)憂,偏偏身份特殊,一來不能于圣上面前暴露,二來不能提前引起崔陟和慎王注意,根本無法同江寺一起面對疾風(fēng)驟雨,只能看他如何解決。
沈宜亭再留下來只會誤事,所以便跟著青毫暗中離開。
她出了獵場,在外圍找人的李念慈最先看到,忙甩開李沉舟朝她奔過來,臉色帶著驚慌。
“宜亭!”
“嚇?biāo)牢伊?,我半天不見你影子,生怕你出事?!?p> 她一向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說話間都差點紅了眼,聲音哽咽。
沈宜亭忙安撫她:“莫怕莫怕,慢些說,我好好的呢,只是走的路太偏,尚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被送出來了?!?p> 說完她看了眼周圍。
人群都各自抱團,人人自危,唯恐陛下一怒,遷怒他們。
“到底是怎么了?”沈宜亭壓低聲音,和李念慈小聲交流。
李念慈回想起那一幕,身子便不由自主顫抖,她聲音哽咽不停,說話也有些含糊,沈宜亭勉強能聽清。
“三、三皇子死了?!?p> 李念慈紅了眼。
“我同你離開后便同其他人去追獵,正好遇見三皇子,他說要去獵場深處捕獵,想拿魁首,我們便跟著去看了看,結(jié)果才到獵場深處,便有北策軍攔住我們?nèi)首硬坏靡颜{(diào)頭回去,才走了沒多久,林子里跑出來兩頭老虎,個個有江寺打死的那樣大,三皇子最初還興奮得想要獵殺他們,拿回去居功,可他弓箭都未搭好,坐下的馬突然受驚,狂亂起來,沖開北策軍的圍守,便將他帶了出去,一路狂奔?!?p> “他原準(zhǔn)備跳馬,北策軍也做好了接應(yīng)準(zhǔn)備,可馬兩側(cè)各有一只猛虎追捕,三皇子害怕,遲遲不肯跳下來,就一路被帶入了深山,北策軍追了一路,只落后了幾息,等到找到他時,已經(jīng)被一箭穿心,徹底沒氣了?!?p> 李念慈是最近距離看見三皇子被帶走的全過程,北策軍期間無數(shù)次想營救,但他實在膽小,顧忌猛虎不愿跳馬,北策軍要護他安危,無暇顧忌猛虎,一來二去僵持,給了幕后黑手時機。
沈宜亭神色閃爍,見李念慈情緒尚未安定,忙安危她的心情。
“陛下定會徹查的?!彼隙ǖ?。
沈宜亭同她一起被送回營帳。
在場的世家貴女一個個都嚇的不輕,她們都是靜心養(yǎng)在閣中,哪親眼見過死人,還是如此慘烈的死。
心里留下陰影,連一個人待著都不敢,需要一人陪著。
沈宜亭便留下來陪著李念慈。
后腳李沉舟進來,他換下身上的騎裝,面上那副不著調(diào)的神色已經(jīng)消失,沉著臉時顯出沉穩(wěn),看上去倒有些可靠。
他換上干凈的官服,李沉舟雖紈绔,卻也正經(jīng)考了科舉,有個一官半職。
見沈宜亭陪著李念慈,心下放心不少,同她道謝:“勞煩沈姑娘陪著家妹片刻,陛下召此事相關(guān)人員,阿寺正要領(lǐng)罰,我不能眼看他受罪,因此要面圣求情,望沈姑娘多替我招呼著些念慈。”
沈宜亭聽到江寺的消息,心里也有些急切,眼看他要走,忙問了一句:“李公子,陛下可是大怒,要如何處罰世子?”
李沉舟也無暇管她和江寺哪些恩怨,只是心里也煩的緊,便一股腦零碎的消息都同她說了。
“我也不知,只說阿寺額頭帶血出來,領(lǐng)軍棍八十,鎮(zhèn)天衛(wèi)執(zhí)行,圣上要他上交兵權(quán),要罷了他的官職,永威候已經(jīng)在圣帳中長跪,我等也要前去請命?!?p> 聽到永威候也去了,沈宜亭心下有些驚訝,但又一想,也沒錯了。
涉及到皇子,江寺是處置不清的,若是永威候不出面安定帝王,恐怕他難以保全。
思及此,沈宜亭也不由得捏一把汗。
李念慈心情還未穩(wěn)定,夜間睡覺也不安穩(wěn),沈宜亭一路陪著她,直到第二日,皇家鎮(zhèn)天衛(wèi)接管獵山,將京中貴女都送會盛京。
沈宜亭便同江寺徹底失聯(lián)。
趙云鐸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她才回候府,便被已經(jīng)知道消息的沈相靜交過去,看她安然無恙,沒出什么事才放心讓她回院子,沈相靜也怕她受驚嚇,看她眼下青黑,心里心疼得緊,讓白蘇看著她,著她好好休息休息。
這一休息便過去了幾日。
沈宜亭才打聽到一星半點。
是凌霞郡主,她暗中送了拜帖來,避開人耳目登門見她。
沈宜亭待在候府已經(jīng)幾日,侯爺同江寺全沒有回來,她焦心如火,凌霞來正好給她送了不少消息。
“宜亭,我已經(jīng)聽說了候府的事,念慈受驚嚇回來后便高熱,李家閉門不見客,我只好來找你,問問你是怎么回事?”
沈宜亭便將獵場的事同她說了,見凌霞眉間皺著不解,于是試探問道:“陛下……可想好如此處置了?”
凌霞搖頭:“我尚且不知,你居家未出因此不知道,圣上將世子下了官獄,永威候在方正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讓圣上松口放人,而今朝中數(shù)位大臣,念慈兄長,趙小將軍,甚至丞相嫡子,也都跪在方正殿前。”
“后圣上命世子迅速查清真相,否則便連這些求情之人,全部斬首?!?p> “世子奔波兩日,查到了長生觀,我兄長如今正在方正殿受審?!?p> 凌霞提到陳方故,也帶了擔(dān)憂。
沈宜亭聽聞永威候跪了三天三夜,先是抬眸看了眼窗外。
如今才堪堪入十月,盛京本不該如此寒涼。
可今日晨起,她見草木窗欞,都沉著一層薄薄的霜,寒氣已經(jīng)蔓延整個盛京。
今日日光久久未出,天色剛亮,卻見鵝毛大雪飄落,如滿城柳絮吹拂,不多時便將盛京賦上一層白衣。
皇宮,方正殿偏殿。
穿著朱紅親王袍的中年男人踏雪走過,跟在他身側(cè)的那人微微鞠躬,將頭上撐開遮雪的油紙傘收攏。
崔陟聽聞親王到此,忙走出去接他進來,一路將人避開帶入偏殿,好叫慎王殿下聽清陛下說的話。
這是最靠近主殿的一處偏殿,從此往外能看見跪倒在宮階上的一片官員,烏紗鶴紋被一層白雪壓低。
風(fēng)雪襲冬京。
孟填盯著那茫茫的人群,嘴角有些嘲諷,“永威候世子,真是命大。”
崔陟知道他的意思,此刻也壓低身子,外人面前趾高氣揚的執(zhí)筆太監(jiān),在他面前畢恭畢敬。
“王爺說的是,永威候朝中式大,一人動,則百官動,江寺其人在盛京年輕子弟中也極富威望,他一出事,盛京子弟來了大半,連丞相的好兒子都跪在里面?!?p> 崔陟頗有些陰陽怪氣,提及丞相,更是不遺余力打壓。
孟填聽自己的黨羽被提及,才多看了一眼,“裴旗羽?這小瘋子摻合什么,真是誤事?!?p> 孟填嗤了一聲,隨即斂了神色,沉沉看向崔陟。
“此番謀劃未能動江寺分毫,反而將三皇子折了進去,實在是吃虧,江寺查長生觀,可有查出什么?”
孟填聽聞圣上提了陳方故審問,擔(dān)心自己的籌謀露出馬腳,皇帝身上的藥未到發(fā)作的時候,他不好掌控,所以便聯(lián)系了崔陟,進來聽一聽情況。
崔陟知道獵場之事是自己疏忽,萬萬沒想到江寺能換掉馬。
也實在是三皇子倒霉,本想除掉江寺,逐步瓦解永威候,眼下卻折了一個棋子進去。
他是萬萬不敢再出錯,恐將王爺抖落了出去。
“來時奴才已經(jīng)警告過了,只讓他咬死了是四皇子,絕對牽連不到王爺?!?p> 孟填這才滿意,聽著殿內(nèi)動靜逐漸變小,似乎皇帝受盡了打擊。
一個兒子為了皇位,殺了另一個兒子。
也不知道他的好皇兄,要如何處置才能顯得兒子不吃虧。
真是好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