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幕上黑白的畫面跳躍著，旖桑屏息凝視已然看得入神?；腥婚g，她感覺有異樣的光線打在自己側(cè)臉頰上，她用余光掃去，明白是肖靄正一遍又一遍興趣頗濃地打量著自己，旖桑也不覺別扭，更未感到奇怪，自然地用雙手托起了下巴，一臉癡迷被刻畫得更生動了?！澳菚r候看了《神女》、《小玩意》，我真的很佩服她，把姆媽演的那么光輝?！膘缴Ｍ蝗婚_口說話，肖靄誠然被她給嚇了一跳。
“姆媽到底是個什么樣子，阿拉是真的不曉得，”旖桑聞聲轉(zhuǎn)頭看著肖靄，見她眼底里是一片死灰無精打采，說著上海話的聲音聽起來嗡嗡嗡的，她又道：“旖桑，儂聽說過阿拉姆媽的事體嗎？應(yīng)該是沒有吧，在外頭又沒有人會提。阿拉姆媽原本不想要小孩的，她是那種向往自由的女人家，蕭百思不同意說什么他們的愛情不能沒有結(jié)果。姆媽生下阿拉自己卻大出血死了。那老匹夫接受不了事實(shí)，總是自欺姆媽沒死只是失蹤了。說來也是稀奇，阿拉是個早產(chǎn)兒，但出生的時候居然是比正常足月的毛頭兒還重呢?！?p> “這倒是確實(shí)罕見的?！?p> “小時候聽在家里幫傭的老人說起，那時候姆媽實(shí)在是沒辦法把阿拉生下來，拖到情況很危險了，接生的不得不問家里的男人‘是要保大的還是保小的’，蕭百恩沒猶豫便說‘保大的’……沒有一個做女兒的是能原諒父親對自己母親的背叛的，雖然阿拉和蕭百恩在很多事情上不對頭，但是在這一點(diǎn)上阿拉打心里是敬重著他，他把阿拉姆媽看得比命還重。噯，蕭靄纓也好，姚靄纓也罷，無論是哪一個，對阿拉自家而言，阿拉本身是一點(diǎn)都不想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p> 肖靄的語無倫次令夏旖桑倍感尬尷，察覺到她敏感的內(nèi)心深處情感已然如同亂麻，不善交際的旖桑的心也跟著一起亂了，突兀出一句：“為什么？”生硬的語氣巧妙遮掩住了絲絲憐憫。
“以前從不跟別人提的，今天見了你突然想說出來，想知道說了心里會是什么感覺，呵，結(jié)果也沒什么感覺?！毙れ\改說起普通話，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樣。旖桑借了熒幕后射來的微光細(xì)看她，濃密的睫毛微卷著，不知是在裝飾著銀灰色的瞳，還是在裝飾著神秘，那雙幽深的眼眸再轉(zhuǎn)向熒幕時正好同“劇終”這兩個碩大的字兒對上。
“撥通電話回去吧，會晚回去是肯定的了，別叫家里頭的人擔(dān)心了?！?p> 樓下留聲機(jī)曲調(diào)悠揚(yáng)，當(dāng)旖?；剡^神來時，熒幕上“三個摩登女性”字樣正好略過，“來的時候就跟家里邊打過招呼的。”她憂心忡忡應(yīng)了肖靄的話。
“黎小姐跳得真好，啊哈哈哈！”
“楚小姐儂真噱頭，高跟鞋兒都跳沒了。”樓下流淌開來的旋律更歡騰了，五彩斑斕的歡笑聲傳到了樓上時，卻只剩下慘淡的歡顏死在了想象中，敵不過眼前黑白灰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