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美人安慰似的拍了拍柳昭昭的手,“去吧?!?p> 柳昭昭吩咐斯晴跟著趙美人先帶著太后賞賜回碧桐書院,而后長舒一口氣,帶著青檸走了進(jìn)去。
在門口候著的夏倚見是柳昭昭來,連忙迎了上來,從青檸手中接過食盒問道,“貴人此刻來,是有何事?”
柳昭昭笑了笑道,“陛下處理公務(wù)辛苦,本宮特地烹了些茶水來,想著替陛下解解乏?!?p> 夏倚為難道,“陛下此刻正在和郭大人還有娘娘您的兄長議事,只怕是不得空?!?p> “無妨的”,柳昭昭語氣淡淡,“本宮在此處候著便是。”
夏倚只好將柳昭昭引去廊下陰涼處坐了下來,又沏了茶水來道,“貴人現(xiàn)在此處歇息片刻,奴才這就去通傳?!?p> 柳昭昭頷首致謝,“那就勞煩公公了。”
夏倚擺了擺手,“貴人言重了?!?p> 夏倚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青檸卻在身后疑惑出聲,“奴婢怎么覺得今日的夏公公怪怪的?”
柳昭昭挑了挑眉,“怎么?”
“娘娘您也不是第一次來御書房,可夏公公卻沒像今日這般客氣過。”
柳昭昭微笑漸漸淡去,“你也瞧出來了?”
夏倚臉上寫滿了殷勤,和公司人事專員約談裁員時嘴角掛著的招牌微笑簡直是一模一樣。
捧起茶盞撇去上面的浮沫,柳昭昭淺淺嘗了一口夏倚沏來的茶水,“昨日夜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不信只是因為李妙云再度得寵,因為這件小事并不足以引起后宮諸人側(cè)目。
青檸懊惱道,“奴婢剛剛問過斯晴,可她也是一知半解,所以....”
“無妨”,看著夏倚從殿中出來正往自己的方向而來,“沒人會比夏公公更清楚了。”
夏倚走了前來,躬身道,“陛下和諸位大人議事快結(jié)束了,陛下讓您稍等片刻,到時自會傳召您的?!?p> “多謝夏公公了”,柳昭昭頓了頓,喚停了夏倚即將離開的腳步,“本宮還有一事想問問夏公公?!?p> 夏倚愣了愣,回頭道,“貴人直言便是?!?p> “昨日夜里....”
夏倚明白過來,想了想還是安慰柳昭昭道,“陛下也是一時興起,貴人萬勿介懷才是?!?p> 其實,他原本想說的是這宮里向來都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
得寵是幸運,失寵也在常理之中。
就像柳昭昭,驟然得了陛下恩寵,盛極一時,可陛下若是突然轉(zhuǎn)念想要寵著別人,此事也絕非人力可以轉(zhuǎn)圜。
倒不如趁著陛下還念著幾分舊情,多得些實際點的好處,才不至于在跌落時太過難堪。
在陛下身邊這么多年,除了那個人外,這宮里的女人對陛下來說都沒什么分別。
只是柳昭昭對他向來客氣,他也不忍再雪上加霜,索性盡己之能,讓柳昭昭離開的更體面些。
柳昭昭不知道須臾之間,夏倚心中已經(jīng)有千般念頭轉(zhuǎn)過,只是瞧著他猶豫的神色,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柳昭昭溫和開口,“本宮知道昨夜是李美人侍寢,只是本宮不是十分明白為何大家一副等著看本宮熱鬧的樣子?!?p> 夏倚愣了愣,原來昭貴人還不知道這一茬呢?
“嗯?”
夏倚回過神來低聲道,“原來貴人不知?!?p> “昨夜陛下原先是打算去您那兒的,只是李美人突然求見,不知說了什么,陛下或許念起舊情來,便.....”
“便去了汀蘭小筑?!?p> 夏倚睨著柳昭昭的神色,昭貴人和李美人之間的過節(jié)他可是全程親歷,若是讓昭貴人知道了是李美人奪了自己的恩寵,那不得氣個半死。
可夏倚等了半天,卻只等來柳昭昭一個淡淡的:“難怪?!?p> 柳昭昭笑道,“難怪大家等著看熱鬧,原來是唱這一出。”
夏倚不明白柳昭昭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什么?”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吶?!?p> 對于如此樂觀的柳昭昭,夏倚只覺她一定是傷心過了頭,倔強的不肯讓別人發(fā)現(xiàn)她的悲傷。
于是再次看向她的表情更添幾分同情,這傻孩子還不知道被人半路截胡侍寢是多么嚴(yán)重的一件事。
上回陛下翻了馮婕妤的牌子,便是被柳昭昭不小心截了胡,如今馮氏連見陛下一面都難。
他以為陛下對柳昭昭到底是不同的,替她出氣奪了貴妃的權(quán),為她撐腰貶了李妙云的位分。
可沒想到,這相似的命運終究會來到柳昭昭的頭上。
只是有一點倒是奇怪的很,陛下怎么又會對李妙云來了興致?
“多謝公公告知,本宮明白了?!?p> 夏倚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了殿中伺候。
柳昭昭在廊下等了半炷香的功夫,大殿的門終于大開,從里面一前一后走出兩個身著緋色官服的男人來。
就在柳昭昭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時,對面兩人已經(jīng)先發(fā)現(xiàn)了柳昭昭的存在。
兩人對視一眼,走了上前,齊齊請安道,“微臣郭從嘉,微臣柳昭煦,見過貴人。”
柳昭昭正想著如何辨認(rèn)哪一位是自己的親哥哥,見兩人異口同聲,這也沒法分辨吶!
不過,兩人雖然正垂首行禮,可柳昭昭卻已經(jīng)看清了兩人的面容。
在前的人氣質(zhì)清雅,眉宇間泛著凜然幽光。
在后首站著的人,身材卻比前者魁梧許多,就連皮膚也黑上不少,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想起滄臨地處邊塞,偏僻荒涼,那后面這個皮膚黝黑的應(yīng)該就是自家哥哥了吧?
柳昭昭再想想鏡中自己的模樣,不由嘆道這柳家不知是怎么養(yǎng)孩子的,怎么男孩女孩竟能養(yǎng)出兩副模樣來。
兩人久久不見柳昭昭的聲音,不由側(cè)首悄悄看向?qū)Ψ?,兩人這一對視,柳昭昭才想起讓兩人起身,回禮道,“貴人柳氏見過兩位大人。”
夏倚的聲音在身后傳來,“陛下口諭,請郭大人回去一趟?!?p> 繼而夏倚對著柳昭昭道,“昭貴人,陛下已經(jīng)吩咐了御膳房在梧桐臺擺宴,午膳就請兩位在宮中用了罷?!?p> 夏倚吩咐了身邊的小太監(jiān)為兩人帶路,轉(zhuǎn)身便去請郭從嘉回御書房。
然后,柳昭昭以為的“哥哥”便在柳昭昭愕然的注視下大踏步跟著夏倚進(jìn)了殿中。
站在前面的柳昭煦戳了戳呆在原地的柳昭昭道,“別看了,那是郭貴嬪的哥哥,不是你的?!?p> “你哥哥我在這呢!”
看著那扇大門又緊緊閉上,柳昭昭立刻收回視線,轉(zhuǎn)向眼前笑得詭異的柳昭煦,嘆了口氣跟著小太監(jiān)而去。
柳昭昭終于在今日明白了一個深刻的道理:親兄妹也有長得不像的。
那個郭從嘉怎么和郭貴嬪長得一點都不像??!
等到了梧桐臺,小太監(jiān)便極有眼色的告退而去,留兄妹倆在院中單獨說話。
柳昭昭正糾結(jié)該如何開啟話題時,柳昭煦見一旁無人便撲哧大笑出聲。
柳昭煦這一笑倒是緩解了柳昭昭的緊張,她也試探著問候,“兄長何故發(fā)笑?”
柳昭煦聞言愣了愣,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管我叫什么?”
柳昭昭語氣弱了弱,“兄長啊.....”
“哈哈哈哈哈!”
柳昭煦笑得更是前仰后合起來,剛剛在御書房時的講究持重、凜然正氣也瞬間蕩然無存。
等柳昭煦笑夠了開口,“看來進(jìn)宮果然讓你規(guī)矩了不少??!”
柳昭昭:...........
“你從前都是對我直呼其名的,還叫什么兄長?”
“哈哈哈哈!”,柳昭煦的笑聲爽朗,“兄長這詞,我還是頭一次從你嘴里聽見!”
柳昭昭又是一陣沉默,真的很想伸手給柳昭煦的嘴堵上。
真是白瞎這么一張俊臉了!
柳昭昭也不再偽裝,默默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笑了?”
“誒!”,柳昭煦看著柳昭昭的白眼笑道,“對對對!就是這個白眼,你從前總這樣翻我!”
見柳昭昭徘徊在生氣的邊緣,柳昭煦也收起了嬉皮笑臉,嘆了口氣感慨道,“原先你總纏著我,我只盼著你長大趕緊嫁了人才好。”
“卻沒想到....”,柳昭煦語氣漸漸低沉下去,想起剛剛柳昭昭極有規(guī)矩的模樣,“轉(zhuǎn)眼不見,你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了,還成了宮里的貴人。”
見柳昭煦再說下去就要委屈哭了,柳昭昭只好打斷了他的感傷,“好不容易見一面,你能不能說點高興的?!?p> 看柳昭煦的反應(yīng),原本的柳昭昭應(yīng)當(dāng)是個極為活潑的女孩子,兄妹感情也十分不錯,柳昭昭心底默默松了口氣,好歹這樣的局面不算太壞。
柳昭煦悄悄問道,“你在宮里過的可好?”
柳昭昭點了點頭,“還算不錯啊?!?p> 柳昭煦放下心來,真心實意道,“你說不錯,那就一定不錯?!?p> 柳昭昭的目光狐疑在柳昭煦的臉上打了幾個轉(zhuǎn),這就是太后說的幼年早慧,名動一方的天才神童嗎?
怎么看怎么像個憨的。
“再說了,看你如今面色紅潤,連腰身都比在家時粗了好些,就知道這宮里伙食定然不錯。”
柳昭昭忍住自己再翻一個白眼的沖動,轉(zhuǎn)移話題問道,“你們呢?父親呢?母親呢?都好嗎?”
柳昭煦也笑道,“這個你放心,家中父親母親都好,有你嫂嫂操持著呢!”
“就是姨母他們近日也上京來,一家團(tuán)圓說起話來,倒惹了母親幾場眼淚?!?p> 柳昭昭想再多了解這個家一些,便順著問道,“姨母他們也上京了?”
柳昭煦點了點頭,“姨父也調(diào)入京都了?!?p> 柳昭昭驚訝道,“姨父怎么也.....”
最近怎么這么多人調(diào)任京都,就連趙姐姐也提起過數(shù)回自己有親眷從滄臨來了京都。
“這個.....”,柳昭煦猶豫道,“這個畢竟是朝廷里的事,你知道太多也無益。你只要在宮中好好的,家里也能放心些?!?p> 柳昭昭微微點了點頭,“我自會保重的?!?p> “就是....”,柳昭煦猶豫了一瞬,不知該不該向柳昭昭開口,柳昭昭察覺到他的猶豫,立刻問道,“就是什么?”
柳昭煦沉默片刻還是決定提醒小妹道,“當(dāng)年害死萱姐姐的兇手或許就是宮中的人,你在宮里還是要當(dāng)心些?!?p> 柳昭昭被柳昭煦的話嚇了一跳,這一句包含的信息量不亞于當(dāng)日趙美人所說賢妃為人所害再無生育可能。
因而,柳昭昭的大腦在停止運轉(zhuǎn)了幾秒后才工作起來,她呆呆開口,“你說什么?”
柳昭煦低聲道,“萱姐姐吶!你從前總纏著她帶你玩,那時候你一犯事就推到萱姐姐身上,她可沒少替你挨板子啊!”
見柳昭昭還是呆呆愣愣,柳昭煦急道,“你怎么入了宮就能將她忘了呢?她是姨母家的表姐吶!”
“陸梓萱!阿萱!你的萱姐姐吶!”
柳昭昭猛然驚醒,“你說害死她的人是宮中的人,這又是為何?”
柳昭煦望向四周,再次確認(rèn)無人才輕聲道,“此次見你機會難得,為兄只能長話短說?!?p> “當(dāng)年萱姐姐在城外遇刺身亡,姨母傷心瘋了,一直追查兇手是誰??煽h衙卻草草判決了事,說是遇上山匪圖財害命,姨父姨母無可奈何,也只能接受了這個事實。”
“遇刺當(dāng)日物證中的關(guān)鍵便是那枚玉佩,后來我追查多年,卻只查到玉佩是出自京都。”,柳昭煦緩和了語氣道,“陸家當(dāng)年在滄臨雖然也能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可也不至于會被京都的權(quán)貴盯上?!?p> “可這次據(jù)姨母說,她最近找了可靠的線人問過,那枚玉佩是宮中形制,至于是誰家,卻分辨不出?!?p> “所以為兄才要提醒你,莫要為了一時意氣,再搭上自己的性命。”
想起當(dāng)年萱姐姐剛遇害時,自家小妹便大病一場。
只是她再次醒來便對萱姐姐的死閉口不提,恰逢去年陛下選秀,柳昭昭這廝膽大包天,居然瞞著父母和自己偷偷找人將她的名字報了上去,等他們察覺名單有異時已經(jīng)無力回天。
柳昭煦那時問過柳昭昭,為何一定要選秀,柳昭昭只道,“萱姐姐死不瞑目,姨父姨母找不出兇手,我自己去京都找?!?p> 再問她為何早前不告訴家中,柳昭昭卻只說,“陸家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萱姐姐,她不能再讓別的弟妹置身險境?!?p> 柳昭煦這才明白自家小妹其實是個心里有成算的,她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卻一直不肯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