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夢寐以求
下午三點零九。
一屋黑暗,有只無力的手從被窩里探出來在床頭柜上亂摸了半天。
好不容易碰到手機,謝靜淞瞇著眼睛扭曲了一張臉,痛苦地適應著突如其來的光亮。
大概是有人請了華佗給她開顱,密密麻麻的細碎疼痛感在她的腦子里咬來咬去,讓她根本想不起來昨晚做了什么。
……等等!
宿醉、黑暗、記憶斷片……
?!
她突然警覺,丟下手機拿手在被窩的另一邊摸來摸去,特別害怕這時候邊上響起來一個沙啞的男聲或者女聲問她親愛的你怎么了。
好在什么也沒有,吊起在嗓子眼的心得以平穩(wěn)落地,謝靜淞打開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布局簡潔用具卻奢華的酒店里面,前面的桌子上還放著不知道誰給她做的旅游攻略。
“江州旅游一覽,小橋流水看盡風雅,園林錯落縱觀別致,”謝靜淞逐字逐句念著,恍恍惚惚道,“原來我是在旅游……總感覺有點不對啊,我也配出來旅游?”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能依稀記得自己是個倒霉社畜,早起晚睡頭發(fā)一抓一大把的那種掉。
等等,哦……想起來了!原來是天降八百萬橫財砸得她頭腦發(fā)熱,于是當即起身辭了工作去環(huán)游華國了!
謝靜淞難以置信地撲回床上,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好不容易哆哆嗦嗦著解開密碼查看余額,被這后面一連串的零砸瞎了眼睛。
“我發(fā)財了……我發(fā)財了?我發(fā)財了!”
安詳抱著手機的謝靜淞雙手合十,眼睛輕闔,看起來走了有一會兒了。
如果這是夢,她真想一輩子也不要醒來,為什么不讓她直接溺死在這種溫柔的好夢里面?。?p> ……
“你對師姐,做了什么!”
莊振辰提著春融劍守在謝靜淞的軀殼身側(cè),眉間的皺紋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然而他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死死盯著莫蓄愁,防備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胸有成竹的莫蓄愁微微一笑,夾著小銅錢的兩根指頭無聊轉(zhuǎn)著,滿肚子的壞水收了回去,他重新披上了和善可親的一張皮。
“只是幫她看清自己的本心而已,小生不會害她的,”莫蓄愁舉起空著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頭,“你師姐有大氣運在身,她可不是一般人,怎么會因為記憶有損而甘愿蹉跎此生?”
“小生……只是想拉她一把?!?p> 莊振辰撇嘴,不知道他倆什么關(guān)系也不懂他在操哪門子心,有些沒有底氣地回敬道:“師姐喜歡,就好,你在害她?!?p> “小生自有分寸,倒是你,”莫蓄愁悠悠看過來,視線凝在了他的春融劍身上,“這把放在意識里的劍,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到底是誰危險,還用小生多說么?”
神色一冷,莊振辰努力壓著自己顫抖的手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卻依舊逃不過老練的狐貍那雙有意探究的眼。
意識到自己根本玩不過對面的莊振辰開始裝傻:“什么?我不知道?!?p> “沒什么,你不是個蠢人,這很好,小生可不喜歡和蠢人打交道?!?p> 這句話明顯有些尖酸刻薄的調(diào)調(diào)了,和他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形象一點都不符,莊振辰側(cè)頭看去,發(fā)現(xiàn)莫蓄愁低頭打量著謝靜淞,藏在陰影下的神色不明。
這種情況是說不上來的詭異,莊振辰聰明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他大為震驚,得出了一個抽象的結(jié)論:“你不會是,喜歡師姐,吧?”
“……”
身形當場凝滯的莫蓄愁緩緩抬頭,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似乎包含了一整個宇宙鴻荒。
“我收回之前的話?!?p> 他最后憋出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連謙詞都省了。
于是這兩人和地上躺著的那個人之間本來就不夠流動的空氣現(xiàn)在更是堵塞了。
人話就是有點窒息。
……
從酒店出來,謝靜淞漫步在古街上,端詳著手中的竹扇,有一搭沒一搭地開開合合了起來。
她抬頭拿兩眼掃過周圍蔥郁景象,將竹扇往身后一放,背著手溜溜達達繞著這里散步,頗有些悠然自得的意思。
此刻正是春末夏初的好季節(jié),陽光燦爛卻不燥熱,走在綠化做得很好的古街上就有了種隱居的錯覺。
路過一架有些年頭的石橋,謝靜淞趴在邊上探頭向下看,清澈見底的潺潺流水將她的身形照了出來,只是流速過快,所以水里的她晃蕩且扭曲,模糊了一張臉。
一個身著古裝的自來熟可疑人士也在她邊上一趴,聲音平淡:“這里很有意思?!?p> 于是跟著一起打馬賽克的倒影就有了兩個。
謝靜淞隨意掃了一眼,又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她輕輕笑了一聲:“嗯,可以說是我夢寐以求的余生?!?p> 有錢還有時間,可以在這種節(jié)奏舒緩的古鎮(zhèn)里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這一輩子,這聽起來很沒志向,但卻是她想要的人生。
可疑人士似乎有些無奈,輕輕嘆了口氣:“那你為什么不想留下來?”
“因為這是我的渴求,也是我根本沒辦法做到的事情,所以這里不是真實存在的地方,”謝靜淞比他還無奈,身體直接軟趴趴癱在石橋上,手中的竹扇敲著石橋的邊,“這沒什么問題吧?”
哪有什么人可以輕輕松松實現(xiàn)自己的最終理想?
可疑人士對她做出了點評:“你真是很矛盾?!?p> 糊涂又清醒,不努力但上進,隨心所欲卻又好像自有章程,這是一個怎么樣奇怪的人?
“謝謝夸獎,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謝靜淞癱成一坨,打了個哈欠,“雖然很想繼續(xù)享受,但總感覺我再這樣玩下去就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要走了。”
“等一下,”可疑人士又出聲了,像個遲疑的老媽子,“你……在那邊還適應嗎?”
謝靜淞又是一笑:“不管是哪邊,我都適應得很好,沒辦法,我本來就是不太在乎亂七八糟事情的人嘛?!?p> “……嗯,再見?!?p> “你這就沒什么話說了?”
“……嗯。”
“你千里迢迢跑到這里,跑到這種地方,就是為了問我一句過得怎么樣?”
“嗯?!?p> 謝靜淞就很想從懷里掏出她珍藏的中指送過去,但被尚且存在的理智按住了,她無奈擺了擺手,縱身跳進了河里。
又是一番天旋地轉(zhuǎn),謝靜淞幽幽睜開眼,記憶回籠的同時發(fā)出了一聲迷茫的“嗯?”
這點非常適宜的響動打亂了之前近乎凝固的氛圍,莊振辰下意識將春融劍一放,把倒地的謝靜淞扶了起來,同時還欣喜叫了出聲:“大師姐!”
“嗯……我還活著呢?!?p> 謝靜淞揉了揉頭,借力翻身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一抬眼就撞進了莫蓄愁嵌著半粒紅光的眼睛里,呼吸驟停了一瞬。
不等她下意識砸點理應丟過去的“凈化”符字”和夾帶私貨的“風”“火”符字,莫蓄愁就抬手一抹眼皮,恢復了正常。
“感覺如何?”
“沒什么感覺,做了個夢而已,倒是你,這種偷襲行為太過分了吧?”
莫蓄愁的眼皮耷拉下來,看著有些委屈:“哪有,真的是小生很不小心冒犯了你,抱歉,但不要對小生有偏見呀?”
“……”
謝靜淞閉眼沉默,想把他送去奧斯卡頒獎典禮迷惑國際。
“我原諒你了,”她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幾個字,將話題拉入正軌,“既然我都醒了,那心念魔的根現(xiàn)在在哪?”
一衣依依
是一點謎語人,但也是很明顯的暗示?。ㄠ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