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展彥文回過頭問道：“你怎的突然想科考了去？”

　　“女兒已近及笄…想來也再沒第二次入科舉的機(jī)會了。我近來時常想到青蘊(yùn)，她自小便鬧嚷著要當(dāng)狀元，我便也想遂了她的遺愿去?！?p>　　展彥文默著，似乎也想起來當(dāng)年那個活潑又時常笑鬧著的小女孩。

　　展秀秀接著說：“女兒打算以青蘊(yùn)之名參加科考，為她最后盡一份心力?！?p>　　展彥文嘆了口氣，最終說：“你去罷。也讓為父瞧瞧，你這年有沒有長進(jìn)?！?p>　　“多謝父親?！?p>　　待展彥文離去，展秀秀便乖順的去了祠堂。祠堂內(nèi)哪怕白日也常年點(diǎn)燈，映得四周影影綽綽的。

　　展秀秀挺直著背脊，跪在中央的蒲團(tuán)上，妙星便陪侍一旁，跟著她一齊跪著。

　　妙星是最近半年才入府的，因著她身家清白、容貌端方，又做事麻利、張弛有度，且性格活潑討喜，便受了展秀秀的青眼，一路被她從粗使丫鬟提至今日的貼身侍女。她也是知恩圖報的人，一直對展秀秀多懷感激。展秀秀每每受罰，她總是陪在一旁，從無怨言。

　　待到了時辰，妙星先站了起來，而后將展秀秀扶著回了閨房去。

　　展秀秀回到房里，便沒了力氣去。兩人一齊歇了一會兒，妙星便跑到外屋拿了藥膏進(jìn)來。

　　展秀秀累得不行，便任由妙星搗鼓著脫了她的鞋襪。當(dāng)冰涼的藥膏抹上她的膝蓋時，她便縮了一下。卻被妙星握住了腿，動彈不得。

　　妙星像個老嬤嬤似的苦口婆心地勸著：“小姐，你這都紅腫了，得抹了藥膏才好的快些。況且你都這么大人了，怎地還這么怕疼呢？”

　　感受著妙星輕柔的動作，展秀秀閉著眼說：“怕疼與年紀(jì)上有甚關(guān)系呢？我便是到了七老八十也怕疼?！?p>　　“小姐既然如此怕疼，怎地還去那青石巷？你明知每每去了城南，老爺必定動怒的?！?p>　　“總不好叫人家總這樣沒有希望地盼著不是？”

　　“您與那公子，便如此了？”

　　“不然還能如何呢？一切都是天意罷了。天注定我們有緣無分，有何可強(qiáng)求的？況且今日我去，已是道別，今后天涯不見，也不會再因他受罰了。”

　　展秀秀說完，妙星也替她抹完了藥，替她收拾好鞋襪后，妙星站起身，長長地嘆了口氣：“才子佳人愛而不得，因身份地位而死生不復(fù)相見……多么精彩的話本子橋段啊，簡直是聞?wù)邆囊娬吡鳒I。”

　　展秀秀抬腿要蹬她。笑罵道：“又拿我取笑呢?！?p>　　妙星閃身躲過去，說著：“哪敢呢。”說完，她一溜煙又出了屋去。

　　徒留展秀秀一人躺著床榻上，靜靜地盯著床簾。

　　就這樣發(fā)了一會兒呆后，展秀秀翻坐而起，到外屋拿了《大學(xué)》來，又坐到窗邊研讀起來。

　　即有了此機(jī)會，展秀秀也不想草草地泯然眾人了去。她雖是女兒身，可也算的上是寒窗十載苦讀而來的。

　　她哪會差過旁人呢？

　　懷著這樣隱秘的野心，展秀秀沉心入了書去。中途妙星曾來送過一次糕點(diǎn)，不過沒打擾她。

　　展秀秀一直醉心于書中，直到日落西山，她方覺餓意，便喚來了妙星，問道：“今日府中未開廚嗎？”

　　“今日老爺有應(yīng)酬出門去了，夫人與小少爺是在小廚房用的飯，便吩咐廚房不必備菜了?！泵钚钦f著越來越小聲，時不時抬頭看著展秀秀的表情，見她面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氣。

　　“無礙。吃糕點(diǎn)也無妨的?！?p>　　展秀秀轉(zhuǎn)身又要進(jìn)屋子去，想到妙星又回頭問：“你吃了晚飯嗎？”

　　“奴婢尚未用飯?！?p>　　“那便進(jìn)來與我一道吃些吧。不過只有糕點(diǎn)，也不曉得是否和你胃口?！?p>　　“我最喜歡糕點(diǎn)了！”

　　展秀秀笑著搖搖頭，帶著她一起坐到了桌邊。兩人這樣安靜地吃著，不過那妙星雖然吃的安分，眼神卻不安分，一直偷瞄著展秀秀。

　　展秀秀終于無法再無視下去，問她：“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

　　“沒有啊?！?p>　　“那你總是偷偷瞧著我做甚？”

　　“沒，沒有……”妙星低下頭去，小口小口地咬著糕點(diǎn)。

　　展秀秀看她這模樣，哪里是沒事的樣子，便追問道：“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事便說，哪里對我還畏畏縮縮的？”

　　“那我說了？”

　　“你說吧。”

　　“就是，”妙星將糕點(diǎn)咽下去，又跑過去將門關(guān)好，這才小小聲聲地問，“我怎的覺得夫人對您……不怎么，額”

　　“不待見我?！?p>　　“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泵钚羌钡谜酒饋?，慌亂地否定著。展秀秀拉住她的手，輕拍以示安慰，而后說：“無妨，你入府晚些不知道。這些事在相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我是母親抱養(yǎng)的已故云姨娘的孩子，并非她所出?！?p>　　“啊呀？可我入府前聽聞老爺是科舉放榜那日與夫人一見鐘情，而后兩人結(jié)為夫妻，琴瑟和鳴，老爺也為了夫人不納妾室，一生一世一雙人呢?！?p>　　展秀秀笑著說：“照現(xiàn)在的情形，不正如這般嗎？不過多了個我罷了?！?p>　　“天呢，這可真算得上相府秘辛了?！?p>　　“是啊，”展秀秀又咬了一口糕點(diǎn)，“你可不要告訴了別人去?！?p>　　“小姐放心！我自當(dāng)守口如瓶！”妙星說完后，還用手捂住了嘴，以示其真心。

　　展秀秀盯著她瞧上許久，還是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

　　兩人一齊吃過糕點(diǎn)后，妙星便自覺退了出去，留展秀秀獨(dú)自一人在屋內(nèi)繼續(xù)溫書。

　　窗外是月明星稀，清涼的風(fēng)柔柔地拂過。一樣是月明，一樣是隔山燈火，只有人不見，夢似的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