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正是秋意正濃時。
許正盛從許越之寄給的信中得知她攜帶的物件較多,便叫了幾個小廝在算好的日子時在渡口守候,府里的接風洗塵也由許夫人安排好了:先是在門口踏過火盤,然后浴水洗凈雙手,最后再寒暄幾句交代房間的住處。
小廝是兩個時辰前派出的,會客廳里許希月挽著許夫人的手臂不耐煩地道:“怎么這么久啊,等得我困死了?!彼皇遣幻靼撞贿^是一個出于助人之心收養(yǎng)的女兒,有必要讓全家上下都來等她嗎?
啊不,也不是全家吧。長姐已嫁為人婦,二哥在邊關(guān)還未回來,此刻家里只有她和爹娘,以及那個嘴多的許浩齊。
余光瞥見坐在右手邊的父親正閉目養(yǎng)神呢,她是不明白爹爹的做法了,打著哈欠放開了許夫人的手臂,“我要回去睡覺了,我的午覺還沒睡呢——”話落旁邊坐著的許浩齊冷笑一聲說:“我都不好意思打破你,你那是困嗎?怕不是去見張家那個小情郎吧哈哈哈哈哈?!?p> 被戳破的許希月氣得指著笑咧嘴的許浩齊:“你個嘴多的!怎么不趁這會兒空閑的時間背背書!”
后者站起來了,瞄了一眼還在閉目養(yǎng)神的爹,“哈!被我猜中了吧!”
正當許希月反駁的時候,門外一小廝扯著嗓子喊道:“表小姐回府啦——”
在確定許越之要來的時候,許夫人特地吩咐好下人們:這來的小姐對外說是遠方表兄弟的獨女,父母早逝無依無靠,便投靠京城許家,平日里要待她如府上的少爺小姐般客氣禮貌,稱為表小姐。
還特別說了在她來的那一天,要在門外喊“表小姐”才行,這樣不僅府上的人知道了,外邊兒的人都知道這許家來了個什么人了。
會客廳里的許正盛和許夫人趕忙往外走,許希月也懶得跟許浩齊拌嘴了,硬是推了一把叫他跟上爹娘的步伐。
門外馬車上,許越之正扶著冬月的手下車,這幾日的奔波,她硬是沒睡好,面有憔悴之色。
冬月見狀,“小姐,小心點。”
從馬車下來的白青色裝扮的插簪少女,臉色有些憔悴,待她作揖向他們問好時,許正盛看見她系在腰間的玉佩。
“小女許越之和丫鬟冬月見過許大人、許夫人、許小姐和許公子。”許越之一一行禮,一一掃過面前幾人:
許正盛一臉嚴肅,只是聽到問好的時候點點頭;許希月下意識地也給她行禮,然后一臉好奇地看著她的穿著;許浩齊雙手抱胸,眼神到處亂飄。
大件的行李早于她們出發(fā)前寄出,路途上耽誤的幾日里原本還擔心行李先到而人未到難免會尷尬些,卻沒想到與她們同日到達在渡口。
而許夫人這會正招呼著小廝把行李放到住處,見到許越之行禮,握住她的手說:“一路奔波辛苦了,往后不必如此生疏,快快進來。”
許越之笑著點頭表示理解,隨即發(fā)問:“許夫人,我還不知道許小姐和許公子的姓名?!?p> “往后熟悉你就會知道了。”許夫人還是笑著說,松開許越之的手,示意她跨過火盤。
跨過火盤——很明顯,那跟靈堂前燃燒著紙錢的火盤溫度是不一樣的。
三年的守喪,她早已習慣灰燼紛飛在不斷竄起的火苗中,如今火苗竄起隨風踏進許府大門。
娘親和爹爹,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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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住處在西邊名為榕青院里,許夫人帶著她走過來,一路上許夫人問什么她就答什么,直到問起許越之的琴棋書畫。
許越之答道:“都略懂一二,有勞母親問候了?!?p> 爹爹是窮書生出身,進京趕考、博得功名、做了知府——他深知這讀書的重要,于是在她五歲那年教她識字讀書,后來政務忙不過來了才找的教書先生。爹爹說條件有限,沒能琴棋書畫樣樣都能給她找來相應的老師。后來他遇到了要去趕考的賀虬,資助賀虬的同時那位少年人也提出可以教他女兒圍棋。
種種說來,除了琴、畫之外她沒接觸,剩下的兩樣都可以說都懂一些——但至于她為什么是這么回答許夫人的,她只是擔心許夫人有別的意圖。
許夫人贊許道:“剛才見到越之你呀,就知道你的氣質(zhì)很不一般。你要是都略懂一些,說不定都可以教一下我那龍鳳兒女呢。”且不說許浩齊那臭小子背不下書罷,連許希月那樣從小培養(yǎng)的千金小姐到如今即將及笄了,琴棋書畫愣是樣樣不精通。
也所幸許希月的女紅是京城千金里出了名的好,倒也不怕別人咂口舌說她生的女兒不如孔佩長女般明理賢惠。
想著許夫人突然停下腳步來,目光掃過四周,“你看,這就是你的院子?!?p> 許越之和身后的冬月都看去——
此刻她們已經(jīng)來到院子里,小廝們也搬好了行李從房里出來,見著她們也問候一聲就走了。
她們身前就有一座淺淺的圓形水池,池面上浮著幾片形狀可愛的荷葉。
院中央還有一棵大樹亭亭如蓋,樹蔭下設(shè)有圓形石桌一張、圓形石凳三張——是乘涼的好坐處。
沒有其他丫鬟在掃地,院子里就只有她和冬月,以及許夫人和她身后的丫鬟意兒。
“府上還有事情我要去忙了,越兒你們先回去休息,晚點再來用膳?!?p> 冬月見狀,“小姐你看起來有些緊張了——不過,小姐你這圍棋有賀公子教授,說是一二也謙虛啦?!?p> “我好久都沒下過棋了,誰知道現(xiàn)在的水平怎么樣了?!?p>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房里,忙著收拾衣物的時候,腰間系著的玉佩突然與桌子撞了個響。
許越之快速拿起玉佩:“……還好?!?p> 娘親給的玉佩還是不要系放在腰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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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正十九年二月
邊關(guān)旌旗翻卷扯出一聲凌厲的布聲,營帳內(nèi),副將在聽將軍在沙盤上的出兵謀劃。
一位士兵倏爾沖進帳內(nèi),跪下握拳道:“將軍,京城有令,召您和副將回去?!?p> 聞言,將軍轉(zhuǎn)頭道:“京城到這里有兩月的路程,那邊說是什么事?”
那位士兵此刻卻結(jié)巴起來:“說、說是懷疑您有、有謀反之心……”
副將一聽就來火了,連忙提著長劍架到士兵的脖子上,嚇得后者渾身發(fā)抖,“我們回去了,這怎么辦?”
那位士兵緊著吞了幾口口水,說道:“秦將軍和他的副將就在帳后等——”
未說完,營帳的門布被人扯起:“我說懷遠將軍,我老秦你信還是不信?。俊眮砣苏Z氣上揚,黃皮粗眉——不是秦正林還能是誰?
說完,秦正林看了一眼把劍架別人脖子上的副將,后者趕忙提劍入鞘,退至懷遠將軍的身后。
沈則禮把順手把桌上的虎符一拋,“你信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