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如黛草如煙
我叫方遙青。
是風(fēng)眠山掌門清瀾的第三個親傳弟子。
師尊豐神之姿,修為卓絕,青年時自創(chuàng)滄瀾劍法,持瀟湘劍四處云游,后在襄潭之戰(zhàn)中一戰(zhàn)成名,名遍仙門十六州。
能成為師尊的弟子,是我畢生的榮幸。想當(dāng)初我只是人間一介小小學(xué)徒,卻何其有幸遇見了在人間做短暫停留的師尊,盡管已過去多年,我仍然忘不掉那個熹微的清晨,凌波水岸旁,容顏絕世的白衣仙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跟著他上了風(fēng)眠山,才發(fā)現(xiàn)原來師尊已有兩個徒弟了。
大師兄司徒越,二師兄溫世安。
不是他唯一的弟子,我難免心中失望,但好在師尊對我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和兩位師兄沒什么不同,于是我下定決心,要好好修煉,強大到師尊能多看我一眼。
身在山中,不知歲月。轉(zhuǎn)眼十五年過去,我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弱小的孩子,我有了自己的佩劍斷塵,還養(yǎng)了一只蓬萊青鳥作為靈寵,我喚它流鳶。劍道上,我已習(xí)得滄瀾劍法第五式,在同齡人中算是佼佼者,然而卻始終不及兩位師兄當(dāng)年一半,尤其是大師兄司徒越。
在風(fēng)眠山這些年,和我關(guān)系最好的是二師兄溫世安。二師兄相貌俊秀,性情溫和,行事作風(fēng)也如謙謙君子,自我上山以來像兄長一樣照顧我,我對他親近有加。
風(fēng)眠山眾人中,我唯獨看不慣司徒越。要不是為了師尊,我都不想喚他一句大師兄。
公道的說,無論長相還是實力,司徒越都是風(fēng)眠山除了師尊以外無人能敵的存在。仙門十六州私下里流傳著一個才子佳人榜,評選的對象都是各門派才貌雙絕的弟子,而司徒越就是那常年霸榜的第一人。作為大眾傾慕的對象,他的外表很好的展現(xiàn)出了自己并非空有虛名:天賦異稟,英俊過人,對衣著配飾極其講究甚至挑剔的地步,修為在同齡人里出類拔萃,性格驕傲不遜,像只開屏的孔雀一樣招搖。雖說是大師兄,卻很少在同門關(guān)系上費心思,偶有興致會指點幾句,除了修煉,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一件事上,那就是引起師尊的注意。師尊很忙,并不是每天都能見到他,可司徒越卻好像摸透了師尊每日的安排,每天都要去師尊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作為掌門首徒,風(fēng)眠山未來的接班人,他卻對門派事務(wù)絲毫不感興趣,宗門事務(wù)他完全甩手不管,有時竟然推給了二師兄,奇怪的是,師尊竟然不責(zé)怪他,放任他我行我素。
我不想被他比下去,更不想師尊被搶走,于是愈加和他不對盤,甚至將他視為我的潛在敵人,然而他卻不以為然,惡趣味的捉弄我,故意讓我在師尊面前出糗,我氣的幾度和他約戰(zhàn),然而遺憾的是我從沒有打贏過。
我和大師兄鬧的風(fēng)眠山雞犬不寧,師尊只是笑笑,他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對于教導(dǎo)徒弟一事上卻秉持著放任的態(tài)度,修行如何全憑個人造化。比起那些所謂的名門望族,風(fēng)眠山只是小小一隅,從不涉足權(quán)力斗爭。我知道師尊此舉是為了保護我們,能遠(yuǎn)離的紛爭盡量遠(yuǎn)離,然而仙盟百家早已是一個整體,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可能永遠(yuǎn)不置身其中。
外界傳聞師尊早已堪破武學(xué)之境,一步飛升咫尺之遙。然而他似乎并沒有飛升的打算,仍是和往常一樣指點弟子和處理宗門事務(wù)。我相信他這么做有他的原因。私心希望師尊不要走,永遠(yuǎn)和我們在一起,留在風(fēng)眠山,我會努力修煉,做配得上師尊的徒弟,有朝一日能與他并肩。
近日聽聞東海異象,潮生門陸續(xù)派人前去,卻無一人生還。這引起了仙盟的重視,決定組織各門派共同前往一探究竟。師尊本打算閉關(guān)修煉一段時日,聽聞此事便想親自前去,卻硬被大師兄勸回。大師兄以自己是掌門首徒應(yīng)該出去漲漲見識為由,堅持要自己代為前往。師尊拗不過他,勉強同意了,心想以他的修為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卻沒想到再見到大師兄,他竟然是重傷被人抬回來的。見到是我和二師兄前來迎接,大師兄顯然是松了口氣,抓著我和二師兄要我們保證不告訴師尊他受傷的事,以免影響他閉關(guān)。
都這個時候了,大師兄第一惦念的還是師尊。
我暗嘆一聲,不忍心告訴他,師尊不僅已經(jīng)知道了,還差點直接殺過去,要不是仙盟來信說已經(jīng)派人送大師兄回山,估計這會兒瀟湘劍就要大鬧東海了。
不過,告訴他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一會兒他就見到師尊本人了。至于受傷的原因,他可以親自和師尊解釋。
我懶得應(yīng)付仙盟的人,待大師兄安置好后便回了自己的院中。心中說不清的煩躁,或許是師尊和大師兄的彼此愛護讓我嫉妒吧,我不禁想象,如果受傷的是我而不是大師兄,師尊會是什么反應(yīng)。他會為了我破關(guān)而出嗎?而我又是否會像大師兄那樣寧可自己隱瞞傷情,也不讓師尊擔(dān)憂嗎?
我拿著斷塵舞了許久,心情終于暢快了些,只是院中的花木可遭了殃。劍氣所至,一片殘紅敗綠。
明日再收拾吧。
我默默收起佩劍,轉(zhuǎn)身回房。
大師兄一連昏迷了三日。那天他囑咐完我們,不久就暈了過去。憑他的修為,重創(chuàng)之下還能強撐一路也是不易。為了修復(fù)他破損的經(jīng)脈,師尊日夜不斷的向他輸送靈力為他療傷。如此數(shù)日,他的傷勢終于有了起色,臉色也逐漸變好,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fù)。不過在徹底恢復(fù)往日狀態(tài)之前,他可是別想再走出山門一步了。
師尊見他好轉(zhuǎn),終于放下心來,又回到了后山修煉。
我和二師兄本以為這事就算平息了,沒想到更大的麻煩在等著我們。
風(fēng)眠山已經(jīng)接連多日陰云密布,最近幾日更甚,紫電雷鳴中,似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浮現(xiàn)在風(fēng)眠山上空。我們在古書上一查,發(fā)現(xiàn)這竟是九天玄雷的預(yù)兆!原來是師尊一直壓抑著修為,渡劫之事一拖再拖,終于是到了不可避免的地步。據(jù)書中所述,這是所有天劫中最兇險的一種,渡劫者九死一生,九天之下,鮮有幸存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師尊前些日子為大師兄療傷已消耗了不少元神尚未恢復(fù),這九天玄雷是決計撐不過去的!
我和二師兄心急如焚,在后山上布置了無數(shù)法陣和符咒,二師兄又收集了門派里所有的丹藥重啟煉丹爐,但愿其中某一顆能派得上用場。
就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數(shù)日,就在師尊出關(guān)當(dāng)天的下午,雷劫即至,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云層越堆越多也越來越密,驚雷一聲大過一聲,師尊要我們遠(yuǎn)遠(yuǎn)避開,他只身前往后山山頂,一人一劍,在這磅礴的雷聲中顯得如此單薄,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們的本質(zhì)是肉體凡胎,就算得道修煉千百年,本質(zhì)上還是“人”,如何足以和天道抗衡?修者并非凡人,天地予以靈氣,再被修者吸收轉(zhuǎn)化,隨著修為的提升雷劫也就越難捱,放眼望去整個仙洲還沒有人能活著度過這第九層雷劫,師尊此去九死一生,我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可以,我愿意去替他承受著這九天雷劫,狂風(fēng)卷著驚雷數(shù)度劈下,雨水和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僅存的視野里勉強能看到師尊他的身形已經(jīng)開始搖晃不穩(wěn),可那玄雷還遠(yuǎn)沒有要歇,似乎是在攢足力量等著給他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突然間,陣法發(fā)生了猛烈的波動,似乎是受到了外界靈力的劇烈影響,有人在試圖沖破后山的結(jié)界!
是大師兄!
聽聞師尊渡劫,他竟然在療傷期間強行出關(guān)了!
浴血奮戰(zhàn)的師尊顯然也看到了他,拼勁全力向他大喊
“阿越!別過來!”
而大師兄卻咬著牙,嘶吼著,我不會放手的!
就在結(jié)界被破開的瞬間,天上那最后一道雷也劈了下來,大師兄縱身一躍,只見鄴水劍瞬間光芒大盛,竟與那瀟湘劍合二為一,擋在二人身前,硬生生扛下了那道天雷!
心意相通,雙劍合璧。
這是上古的劍法,雖廣為流傳,卻少有人能練成,原因無他,互為道侶的修者眾多,只是人心易改,很難真正達(dá)到心意相通的境界。
而師尊和大師兄在未結(jié)契的前提下竟然練成了。
霎時間地動山搖,在天崩地裂的巨響中,云層漸漸散去,露出一絲天光。
我和二師兄互相攙扶著,尋找著硝煙彌漫下的兩個人影。
只見大師兄渾身浴血被師尊抱在懷中,師尊的衣袍也被他的鮮血浸透。
“阿越,你這是何苦……”師尊緊攥著他的手不住顫抖。
大師兄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卻仍然擠出一個微笑,“我不會讓你拋下我的。”
我從未見過師尊有如此狼狽的時候,即使是在抵御天雷的時候也沒有絲毫慌亂,直到看見了沖破結(jié)界的大師兄。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一向淡如止水的師尊也有牽掛。
只是這牽掛不是我而已。
或許是二師兄的丹藥起到了作用,又或許是命不該絕,大師兄撿回了半條命,師尊索性將門派事務(wù)全丟給了我和二師兄,不眠不休照料大師兄,更衣喂藥親力親為,旁人都近不得大師兄分毫。
說起來,上次看見他們還是兩天以前。那次二師兄忙于宗門事務(wù)脫不開身,我便替他去給大師兄送藥,行至鳳棲梧,卻撞見師尊和大師兄在庭院里親吻,大師兄靠在師尊懷里,以往的凌厲之氣絲毫不見,而師尊臉上洋溢著我從未見過的笑容。他們二人眼中只有彼此,竟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不想打擾他們,于是喚出流鳶,將藥直接送進了敞開的窗口中。
然后我落荒而逃。
不得不說,剛剛那一幕刺痛了我,其實我早已知道結(jié)果的不是嗎。只是,我不愿承認(rèn)而已。以前的我以為,師尊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感情,所以我從未將傾慕之情表露出來,而與我相反,大師兄卻從不錯過任何機會向師尊示愛?,F(xiàn)在想想,師尊雖然沒有正面回應(yīng)過他,但是也沒有明確拒絕啊。難道師尊就是喜歡司徒越這種厚臉皮的類型嗎?如果真的是這個原因,那我輸?shù)男姆诜?p> 如此糾結(jié)了三日,二師兄來看我,他終于應(yīng)付完了那些仙門中人,得以短暫的休息,他和我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卻絲毫提不起興致。
“……宗門倉庫已經(jīng)放不下了,我在想等道侶儀式結(jié)束后在后山開一塊地方——”
“什么道侶儀式??”我一驚險些打翻了茶杯。
“師尊和大師兄要結(jié)為道侶,小師弟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他們和你說過了…”
然后我徹底打翻了茶杯。
心涼了半截,二師兄以為我是因為過于震驚便勸慰我,“我知道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是不是?但其實從師兄受傷那天開始,他們二人就表現(xiàn)的有些端倪了…好在我們不必糾結(jié)稱呼問題,師尊說我們還是和往常一樣叫他和師兄就行…”
后面的話我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就在這時,前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抬起頭,竟然是大師兄。
他怎么會來我這里?他傷好了師尊肯放他出來了?
“世安,師尊在找你,關(guān)于下個月的仙盟大會?!彼仁强粗熜终f道。
“我知道了,這就來。”二師兄一臉苦悶的走了。
于是就剩了我們兩個。
空氣瞬間有些安靜。
從我上山以來,司徒越來我院中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所以,這一次他是為何而來?
許是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動開口道,小師弟,我來找你談?wù)劇?p> 我請他坐下,重沏了一壺茶,給我倆各倒了一杯,說真的,我和大師兄頭一次搞這么嚴(yán)肅的談話還真不習(xí)慣,我突然有點想念受傷之前的司徒越,可以暢所欲言的對嗆,現(xiàn)在面對這個一臉正經(jīng)的前情敵兼未來師娘,我突然不知要說些什么。
“我和師尊要成親了。”他喝了口茶,突然蹦出了這么一句。
“嗯,我剛從二師兄那里聽說。恭喜了?!?p> 又是短暫的沉默。
大師兄終于放下了茶杯,從他進門以來第一次直視我的眼睛,必須承認(rèn),司徒越正經(jīng)起來,還真有些讓人招架不住。
“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視你為對手和敵人。
師尊和我頗有淵源。是很久以前的事,遠(yuǎn)遠(yuǎn)早于你上山以前。
我不想讓你以為,師尊選擇了我,是因為我敢于表現(xiàn)出來而你沒有,更不想在我走后,留給你的是一個壞師兄的糟糕印象。畢竟,我是一直把你當(dāng)?shù)艿芸创摹!?p> 那天下午,我和大師兄談了很久。我知道了他和師尊的前塵往事,知道了瀟湘和鄴水劍的真正來歷,更是知道了師尊遲遲不愿飛升的真正原因。拋開我的感情不談,這的確是一段仙侶佳話。
只是一想到我那自以為是的愛戀,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險些破壞了他們好不容易續(xù)上的前緣。
“對不起?!贝髱熜滞蝗婚_口道,“如果早點告訴你,你就不會錯付感情,或許早就找到了真正的良人。只是師尊他,不想讓你和世安覺得被排除在外,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們。你怨我怪我,我完全理解?!?p> 聽到這番話,我卻從心底覺得無與倫比的輕松。好像執(zhí)著很多年的事終于放下了。這份感情終于隨著真相的揭開而煙消云散,如今剩下的,只有對師尊和大師兄真摯的祝福。
我看著他,發(fā)出聲音卻是意外的沙啞,“師兄,我不怪你。只是之后你…你要去哪?”
他笑了笑,“自然是飛升,清瀾他等了我很多年,這一次,我不想讓他等太久?!?p> 道侶儀式定在一個月后。
大師兄重傷初愈,師尊擔(dān)心他操勞,成親的事便自己一手包攬,這可苦了我和二師兄,這些天二師兄忙的脫不開身,于是邀請仙門十六州的請柬這件事便落到了我頭上。
看得出,師尊是要大操大辦一場的,成親是其一,其二也是為了提攜二師兄,作為風(fēng)眠山未來的掌門人。
也不知寫了多少張請柬,我累了,取出我從大師兄那里挖出來的仙人醉,只想醉夢一場,可不知怎的,卻是越喝越清醒。
似乎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比如師尊和大師兄注定要相偕飛仙,二師兄注定要繼承宗門,而我呢,我注定要做什么?
猶記得數(shù)年前和師兄們下山歷練,那時候尚年幼,師兄們?nèi)コl(wèi)道,我便自己在人間四處閑逛,路遇一茶攤,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些什么,只聽得慷慨激昂的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后來才知當(dāng)時正是盛唐年間,李詩仙的詩集在民間廣為流傳。奇怪的是凡人的一句詩卻被我記了數(shù)十年。此時此刻想起,有如醍醐灌頂,一個想法從我腦中浮現(xiàn),或許是酒意上頭,但我卻覺得它是對的。
我決定去往人間修行。
那些我曾以為的,卻都不是真的,一直以來,我只是在荒廢光陰,追逐一個虛假的夢。
都說入了仙門便要斷世俗紅塵,但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我決定入紅塵,以凡人的視角,看世間百態(tài),嘗人間冷暖。
冥冥之中皆有定數(shù),
我想,也許時間會給我答案吧。
終于到了道侶儀式那日。
暮春時節(jié),晴空萬里,楊柳醉春煙。賓客絡(luò)繹不絕。我簡直都要認(rèn)不出風(fēng)眠山了。
師尊和大師兄頭戴金冠,身披紅霞,在萬千賓客的矚目中執(zhí)雙手,結(jié)雙契,修秦晉之好,享琴瑟和鳴,許下誓言永不分離。
大師兄俊美飄逸,師尊風(fēng)華無雙,
他們二人是如此耀眼,當(dāng)他們彼此對視時,世界靜止了,風(fēng)仿佛也為他們停留。
我為他們感到高興,卻心里空落落的,或許是即將到來的分別。
那日酒醒后我便去尋師尊,告訴他我的想法。師尊他沒有反對,只是長嘆一聲對我說,如果我真的決定了,那就去做吧,有些事,只能自己去領(lǐng)悟。
我答應(yīng)師兄,會參加他們的道侶儀式。
然而我還是提前收拾好了行囊,儀式結(jié)束之后,我想是時候出發(fā)了。
只是,
此番去往人間歷練,非百年不能行,
此去經(jīng)年,何時問歸?
路遙山遠(yuǎn),再見不知何日,更不知故人是否依舊在?
想到此處,難免感傷,一絲惆悵涌上心頭。
忽然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是師尊和大師兄,還有匆忙跟過來的二師兄。
“青兒第一次獨自下山,為師不能不送。”是師尊的聲音,他還是如當(dāng)年那般溫柔。
“是呀,我們都來送你,小師弟。”
“師尊,二師兄,你們…”我哽咽了。
大師兄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壺酒和幾只酒杯,分給我們,“這是我最珍貴的離人淚,一直藏了很多年,想留到重要場合喝。如今看來,沒有比今天更重要的時刻了吧。”
我眼眶發(fā)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是好酒,醇香而綿長。往后數(shù)十年,我想我會一直記得這個滋味。
畢竟,這可能是我們師徒最后一次共飲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向師尊長揖一禮,轉(zhuǎn)身下山,再不敢回頭。
風(fēng)眠山一直是我的家,只是如今,我要暫時離開,去往大千世界,尋找屬于我的人生。
風(fēng)雨煙波愁。
半世春秋何所似,青山依舊水流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