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們一時忘了自己原本要干的事情,匪夷所思地看著林原拖著車門走到售票亭前。
金屬車門在雪地上拖出長長一道痕跡。
“她有病吧?”崔遲將右手輕輕覆在左手腕處,仿佛剛才的斷手傷口隱隱作痛。
沒人知道林原突然拆門的舉動是為了什么,但不妨礙他們看著林原將拆下的車門往售票亭前的雪地一插,宛如擲下一根定海神針。
亭子里的售票員驚疑不定地揉搓手掌,就聽到面前傳來一道聲音。
“你不是逃不出去嗎?我把曾經(jīng)困住你的東西拆了,你有沒有好受點?”
頂著老太外觀的林原陰氣森森地盯著售票員,似乎自帶恐懼效果,起碼比她原本的模樣沉著臉看人更嚇人。
售票員眼珠骨碌碌轉(zhuǎn)動,不知道是因為求生欲,還是林原真的找到了它想要的東西。
總之,它緩緩掏出一張門票,恭敬地盛放在林原掌中。
“你說的對?!?p> 看到這一幕,其余玩家雖然不理解,但標準答案就在眼前。
用血肉換門票和用破銅爛鐵換門票,孰優(yōu)孰劣?
他們很快有樣學樣,跑到閻翔龍的車廂,一陣叮叮當當后,各自抱著從車廂卸下的東西走到售票員前。
售票員幽怨地瞅一眼林原,以為這群無禮的玩家和林原是一伙的,不情不愿地拿出門票分發(fā)給玩家們。
“不是說門票有限嗎?”
“該拿還是得拿,多虧了老奶奶,逼出npc的極限?!?p> “用纜車上的零件就能換門票,那之前用血肉換門票的那兩人……”
眾人說著說著,視線就移到閻翔龍和崔遲身上。
那目光有譏諷,有怨念,有輕蔑,幾乎將“自作自受”幾個字射到閻翔龍與崔遲頭上。
閻翔龍還好,臉皮不厚是做不了人渣的,而且他拿去交換的手指也不是他自己的,算不得什么損失。
崔遲就小丑了。
他切掉的手掌是自己的,疼也是自己受的,甚至還動用了一次特性,將受到的創(chuàng)傷抵消。
五指悄悄攥緊,崔遲似是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咬了咬牙齒,發(fā)出咔嚓的聲響。
他的目光落到林原身上,多有不甘。
得到門票,林原走到纜車跟前,車門緩緩向她打開。
似乎是從那張報紙記錄的信息上得到了啟發(fā),聯(lián)想到售票員的慘狀,她特意選了個不怎么穩(wěn)固,看著破破爛爛的車廂。
纜車要在高空上行駛,車廂修成這樣,明顯是很沒安全感的。
但林原依舊義無反顧坐了進去,凝望著雪山,神情莫測。
她這一坐,那些跟著她的辦法走才獲取門票的玩家們,紛紛選擇跟風。
“奶奶你好,多謝你找到破局的方法……”一個年輕女人過來打招呼,表示謝意。
林原的眼神依舊在風雪交加的景色中流連,沒有理她。
女人訕訕一笑,退了下去。
閻翔龍和崔遲也登上了這座車廂。
“死老太婆,拽什么拽?”崔遲不滿地嘟囔。
閻翔龍做了個噤聲手勢,示意崔遲少說話。
“她明顯是個獨狼玩家,誰都不搭理,沒點傍身的本事與傲氣,是不會做獨狼的?!?p> “你說話小心點,別得罪人家被記恨上。”
“當心人家求生的時候,順路給你來一刀送走。”
崔遲不在意地嗤笑出聲,手掌在大腿上拍了兩下,不屑道:“我還得罪人家,我覺得跟你組隊,我得罪的人更多呢?!?p> 他沒有傷害任何人,甚至用來換取門票的血肉都是從自己身上取的。
只是因為閻翔龍一個人,他也要承受那些鄙夷的目光。
想到這,崔遲渾身難受。
除了眾人以為的,那位迷失在風雪中,生死未知的玩家外,其余九人已經(jīng)登上了纜車。
纜車車門慢慢合上,嚴絲合縫,密不透風。
整列纜車好像突然活了過來,車廂內(nèi)的燈光忽然打開,斑駁的墻壁變得整潔如新,留聲機開始工作,輕松恬靜的音樂飄蕩在空氣中。
“各位游客請坐好,觀光纜車即將駛向依尼山頂?!?p> “雪山頂端的風景才是最令人驚艷的,希望各位游客都能一賞美景,不虛此行?!?p> 暖氣流出,先前站在寒冷大雪中的玩家們發(fā)出舒服的喟嘆,不自覺將身體往座位中擠了擠,以求躺得更舒服一些。
林原坐直身子,盡量不讓脊背接觸到鋪上厚厚暖墊的座椅。
舒適的環(huán)境最適合溫水煮青蛙,她不愿死在安逸的幻覺,因此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林原伸出手指,在被水汽渲染的朦朧的窗上勾勾畫畫,不知想到什么,在窗戶上寫下“前方是死路”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指尖冰涼的觸感傳來,令她稍稍清醒了幾分。
車廂內(nèi)溫暖的景象是假的,寒意很快漫上四肢百骸。
但林原不在意冷,她寧愿清醒。
玻璃上倒映一個人影,林原腦袋一轉(zhuǎn),面沉似水盯著地上蹲著的男人。
鷹鉤鼻友善一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開口道:
“我也不想太安逸,所以就蹲地上了。”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里觸發(fā)了林原的神經(jīng),她終于打開話匣子,眸光忽閃忽閃的。
“你不開口解釋,我還以為你在上大號?!?p> 鷹鉤鼻捧場地笑出了聲,沒有改變姿勢也沒有挪動。
整個車廂里只有他的笑,其余人皆不動聲色看向這邊。
不再管鷹鉤鼻的事,林原繼續(xù)扭頭看窗外。
仿佛固定相片一樣的雪景終于開始緩緩移動。
——纜車,出發(fā)了。
雪地里,望著逐漸升高的纜車,售票員忽然露出一個頗具惡意的笑。
它臉上的皮肉胡亂粘連,這個動作撕扯開粘連的地方,露出紅白相間的血肉。
掌心中鑲嵌一張紙條,是從報紙上被撕下來的。
這張紙條只有半張手掌那么長,卡進重疊交錯的肉里,被染成黑炭一般的顏色。
隱蔽異常,難以發(fā)現(xiàn)。
連林原都沒有看到過,自然別提其他連售票員的身都沒近過的玩家。
紙條只用刺眼的紅書寫一句話。
“捷徑不是捷徑,而是被濃煙掩蓋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