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晚自習,正值初夏,窗外的蟬鳴還未猖狂,晚霞染紅了玻璃。這種時候進行化學周考真的很惱火,化學算是許盼最不擅長的科目。
卷子發(fā)下來,還沒進入狀態(tài)。
加上卷子上前面幾道題許盼往往拿不到分,每次糾結來糾結去都不對,就開始盯著發(fā)呆。
“許盼,你出來一下?!?p> 寂靜的教室里突然有了聲響,大部分同學還沒進入考試狀態(tài),齊刷刷的抬頭。
“你們好好做題”
許盼愣了一下,放下筆到班主任那去了。
“許盼,你家里有點事,有人在外面接你了”
“啊,你知道什么事嗎老師”
“具體的不清楚,但好像挺急的。”
“好我知道了,那我去收拾一下?!?p> 許盼一腦子疑惑的回了教室,隨便揣了點書就走了。
“怎么了盼盼”
“說家里有事”
“害,你不用考化學了?!?p> “哈哈哈哈哈哈,你加油。我先走一步?!?p> “嗯有事記得打電話”
許盼比了個OK的手勢,盡量減少動靜的離開教室。
等在校門口的人是許廣旻的同事,王友華老師。剛剛班主任說家里人的時候許盼就奇怪了,自己在這也沒什么家人。
許盼的媽媽林君原是幸川人,而爸爸許廣旻是南安人,一個在西南部,一個在東南部。他們年輕的時候,屬于心靈碰撞,知音難覓,愛上頭了就結婚。其實外公外婆是反對這門親事的,畢竟女兒嫁這么遠,怎么樣也不會放心。但后來看女兒的日子過的挺好,許廣旻的爸爸媽媽對女兒也不錯,也慢慢接受了這門親事。
小學四年級以前,許盼的生活都是很幸福的,家里因為多了個小生命,從小都很寵她??墒窃谖迥昙壴S盼轉學那年,媽媽林君原出任務因公殉職。那時候許廣旻比許盼傷心多了,許盼還得反過來安慰他,給許廣旻講道理,媽媽的犧牲是很光榮的,我們要引以為傲。
后來的日子就是和許廣旻兩個人過,逢年過節(jié)去鄉(xiāng)下陪爺爺奶奶。也挺滋潤的,不過成長的過程中少了媽媽的存在,總是會有些坎坷。但許盼也不在乎,反正怎么樣都過來了,畢竟許廣旻做的真得很棒了,他在初二的時候,許盼來初潮之后,在周末很嚴肅的給她普及性知識。當時,許盼雖然覺得很尷尬,但還是很感謝許廣旻的。
疫情的時候,爺爺奶奶接連的沒撐過去,這個家突然就只剩許盼和許廣旻兩個人了。那年年三十,許盼對許廣旻說,
“爸,咱倆命挺大的?!?p> “大過年的說這不吉利的話。爸爸還得送你出嫁呢?!?p> “好好好,咱倆可真算是相依為命了。你以后可得對我脾氣好點,不然指不定哪一天我就不陪你了?!?p> “你這丫頭,還甩手不干你敢?!?p> “不敢不敢嘿嘿嘿”
王友華老師是許廣旻那個課題組的組長,年紀估計可以算是大姑,后來買衣服或者女孩子的事情,爸爸不能解決的,就交給王友華老師幫忙。
“王老師,我來了”許盼遠遠的揮了揮手。
“來,盼盼?!蓖趵蠋煹男θ蒿@而易見的強撐。
“爸爸出什么事了嗎”
“帶你去看看吧”
“噢好”
南安這個區(qū)縣很小,到哪里騎個小電驢二十分鐘都能到。更何況醫(yī)院這種地方,不一會兒就到了。
“盼盼,你爸他今天下班的時候,看到當年誤傷你媽媽的那個人,在市場那邊,亂的很,你爸沒考慮太多,結果那個人一急掏出來刀,把你爸傷了?!?p> “……”
許盼腦子都是懵的,走到病房里看許廣旻面色慘白的躺著,情緒出走了一樣,哭都哭不出來。
“許廣旻,你不能也不要我了
你別嚇我,我膽子很小的?!?p> “許盼,你來了”
是柳阿姨,媽媽當年任務一起的阿姨。
“嗯”
“你爸還活著,做完手術得有一會兒再醒。暫時脫離危險了,你別擔心?!?p> “那就好?!?p> “來,陪你爸待會兒吧。”
許盼坐到病床一側,放下書包,呆呆的坐著,王老師和柳阿姨看這樣,就先出去了。
“許廣旻,你可得醒過來。我這幾天就等你醒過來再去上學了,那樣我可不能上化學課了,到時候我的化學爛的無藥可救,你可真就頭大了?!?p> “爸,你肯定沒事,畢竟咱倆這么能活。對,你就是累了,睡幾天就好了?!?p> 后來幾天在王老師的監(jiān)督下,許盼還是去了學校。只是那段時間的晚自習都沒上,去醫(yī)院陪許廣旻了。
周四晚上,許盼洗了澡去醫(yī)院,帶了張數學卷子,寫完快十點。數學是許盼的優(yōu)勢學科,也不知道怎么就栽化學上了。許盼想洗點水果吃,對個答案訂正一下就回家了。
許盼靜靜地坐在那吃提子,這幾天對許廣旻這張臉真是看了不少遍。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帥哥,不然也不能給媽媽這個美人帶到南安來。
許盼是那種一眼江南女孩兒的素凈,鵝蛋臉,鼻子隨許廣旻,山根那挺得很,眼睛隨林君原,唇紅齒白,頭發(fā)也隨林君原,烏黑的,而且很茂密。
許盼覺得爸爸媽媽生她的時候肯定很恩愛,因為網上都說父母越恩愛生出來的孩子越漂亮。
“盼……盼”
“嗯?許廣旻,你醒了!我去叫護士”
“別……和你交代點事”
許盼又坐了回來。
“盼盼,到時候就打電話給外公外婆吧”
“嗯?到什么時候”
“我去見你媽媽的時候”
“呸呸呸,說什么晦氣話”
許廣旻笑了,沒再說話。
許廣旻醒過來之后,許盼也恢復了晚自習。
本以為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原來只是許廣旻故意為之罷了。每次許盼去看他的時候,總是強撐著展現出最好的一面。
周日的下午,學校照例放半天假。許盼在家里收拾了一下,去買了些許廣旻愛吃的水果。剛邁進醫(yī)院的大門,就有人打電話來了。
“是許廣旻的家屬嗎”
“對我是他女兒”
“你快來醫(yī)院一趟吧,你父親快撐不住了”
“(沉默過后)好”
許盼整個人一瞬間感覺天旋地轉的,不是都快出院了嗎
怎么就突然快撐不住了,許盼看電梯人太多,直接從樓梯間爬了上去。許盼在病房門外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深呼吸推開了門。
“爸,你看我給你帶什么了”
映入眼簾的是蒼白的面頰,許廣旻怎么一下子又多了那么多白頭發(fā),明明昨天晚上才來陪他的。彌留之際的許廣旻真的沒有力氣說話了,看到許盼進來,他努力牽了牽嘴角,仿佛在說
“盼盼,你看爸爸,沒事的”
“爸,你之前一直騙我干什么嘛,告訴我真實情況,我們一起積極治療啊”說著說著,許盼開始嗚咽,鼻頭一酸,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許盼想努力忍住,試圖仰頭把眼淚憋回去,但根本不管用。
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人類變得如此渺小。淚水不過是人類痛苦的宣泄,而時間依舊會推著一切事情一如往常的向前。例如此時,許廣旻的生命。
許盼用手背胡亂的將眼淚抹去,“爸,你放心,我一個人也會好好的。我會考上好大學,好好生活的?!边@個時候,只能說一些話讓許廣旻安心的去陪媽媽她們了。
“媽媽她們會歡迎你的,她肯定高興壞了,沒想到你們能這么快團聚。爺爺奶奶也是,她們可不能怪我沒照顧好你?!?p> 許盼的眼淚還不停地在流,說著說著她就笑了。
許廣旻看著許盼,慢慢閉上了雙眼。
許盼在南安真的沒有親人了。
那天是六月一日,許廣旻選在了兒童節(jié)這天去團聚,可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孩。柳阿姨和王老師趕到的時候,許廣旻已經永遠的睡著了。許盼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病床旁邊,握著許廣旻的手,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柳阿姨和王老師在病房外,不約而同的想著等許盼情緒穩(wěn)下來再進去。王老師到一旁去打了個電話。打完電話回來,柳阿姨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許盼看到她們進來,強撐著笑了笑,“柳阿姨,王老師,你們來了呀。”許盼起身想著拖兩個凳子給她們坐。
“盼盼,我們自己來。你坐著休息一會兒。”
“沒事兒,剛剛休息了一會兒了。后面爸爸的事情可能還得你們幫忙,我對這些還不是很熟悉。”
“嗯你不提我們也會幫忙的”柳阿姨說道。
“這個學期后面的課我不想去了。”
“好,我待會兒幫你和班主任說”王老師接到。
柳阿姨剛想說不行,沒想到王老師就應過去了。王老師牽了牽柳阿姨的手,示意她有安排。
“你這幾天就在家好好休息,調整一下。等你爸爸的事差不多了,我們會告訴你的?!?p> 許盼點了點頭。
“那你再陪一會兒你爸爸吧,我們就先出去了”
“好,你們回去的時候慢一點。”
“嗯會的,別送了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