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走在長江左岸
林一林出院了。
“畢作家，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去哪里呢？你的身體怕是不行啊?！?p> “可以的。完全好了。”
“我們去哪里呢？”
“我早就想順著滁河看看。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條對應的河流。”
“好啊，我也正想看看這條逶迤的河。把梅館長也帶著吧？”
“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去？”
“她肯定愿意的，她對水有一種天然的好感，況且是這樣一條美麗的長河?！?p> 梅小紅得知情況打電話給林一林:“你能開車了嗎？過段時間再去吧，等你完全好了的?！?p> “我已經完全好了呀。放心吧，現(xiàn)在河岸都是柏油馬路，雙車道的。”
“那你開著車還怎么看河呢？這哪里陪你看河啊？是你陪我們看河啊?！?p> “到了風光迷人的地方，可以停下車來看啊?！?p> “那就好，我們明天八點半出發(fā)，從彩虹橋上滁河大堤?！?p> 那天，梅小紅帶上一大壺開水和兩大袋水果，三個人一輛車出發(fā)了。正是油菜花黃的時節(jié)，滁河大堤坡上全是金黃的野菜花，展眼遠望，冬小麥像綢緞一樣在春風里起伏。
林一林將車停在三圩進退洪閘。
畢作家問:“怎么叫進退洪？到底是進還是退？”
“是既能進也能退。發(fā)生內澇時，把圩里的洪水進到滁河里，如果滁河的上游突降暴雨，發(fā)大水了，一旦水位超過警戒位置，立即就將河水退到圩里，三圩就成了蓄洪區(qū)。這個位置就是當年央視直播的爆破點。以后再也不用炸壩了。通過這個節(jié)制閘，可以調節(jié)洪水進退。既安全又方便。中國的基建，舉世無雙?！?p> 林一林說完，三個人湊到工程宣傳欄去看，果然如此。
看了進退閘龐大的閘門和堅韌的鋼索，以及幾層樓高的機房，他們上車繼續(xù)前行。不遠處，一橋飛跨南北，那是官渡滁河大橋。
林一林深情地說:
“當年我到安師大論文答辯，這主橋剛造好，大雪封門，萬里無車無船，我是爬上主橋，走過去的。”
“那么高，你怎么上得去的？”畢作家問。
“兩頭都有凍在冰里的腳手架，我攀爬的時候，手套差點粘在上面。現(xiàn)在的交通條件讓你‘坐地日行三萬里’。多好啊?！?p> 畢作家看著遠方:“河灘上有好多水牛呢。你過橋后停車，我去看看它們。”
車一停妥，畢悟水就下了車下了坡，草灘上十幾頭水牛好奇地看著他。他想騎上一頭大牛的脊背，卻怎么也爬不上去。三番五次，那頭牛不樂意了，疾步走開了。畢作家還不死心，想騎一頭小牛，那小牛卻將牛角頑皮地對準他，嚇唬他。站在大堤上的梅小紅著急地大喊:
“快上來，別被它挑著了?！?p> 林一林笑著說:
“挑不著，牛是溫順的，它只是不愿意讓他騎，畢竟是陌生人?！?p> 畢作家?guī)追奶?，大腦門上滿是汗水。他氣喘如牛地爬上坡:
“我小時候放牛，那牛見我個子小，都把頭低下來，我攀上牛角，它昂頭把我送上牛背。這些牛，太不近人情了?！?p> “你那牛是你的朋友，朝夕相處，當然友好。”
林一林說著，開動了轎車。梅小紅把濕紙巾和水杯遞給丈夫。笑著說:“我看牛那么個龐然大物，心里就害怕?！?p> 正說著話，前方河灘上一片白，她問:“那是天鵝嗎？”
林一林將車停在錯車位上，對她說:“這些都是家鵝。到端午節(jié)就可以出欄了?！?p> “這哪里有欄，無邊無際，仿佛白云落河灘。畢作家，我去跟白鵝照張相?！?p> “叫林老師照，我氣還沒有緩過來?！?p> 林一林和梅小紅下到河灘，那群鵝白云一樣漂到了河邊。
“就這樣照挺好的，藍天綠草碧水白鵝美人，漂亮極了。”
“我想抱一只大白鵝照相。”
“大鵝也會啄人的。它勁可大了?！?p> “那就這樣照吧?！?p> 看著林梅照完相，微笑著走回來，畢作家恍惚中覺得他們更像兩口子。林一林發(fā)動車子繼續(xù)前行:
“前面有一個古鎮(zhèn)，鎮(zhèn)邊有一個小渡口，常年有船，方便群眾過河?！?p> 車行不久，果然看見有蜿蜒的臺階伸向河邊，藍底紅字標牌上寫著“赤鎮(zhèn)埠”。有一只纖巧小鋼鉛，甲板被腳板磨得锃亮。船在岸邊，有三兩行人及電動自行車即將往對岸去。梅小紅笑著說對船家說:
“大姐，能讓我照張相再走嗎？”
“快來吧。美景不能誤美人。”那船家仿佛是位詩人。
梅小紅站在春波船上，船家和行人笑著看她，林一林和畢悟水雙雙為她拍照。
“謝謝你們，耽誤你們過河時間了。”
“不用謝。我們都沒有急事的?！?p> 聲音剛落，船已劃向對岸，留下一串談論:
“這么好的水色，也不怕太陽曬黑了?！?p> “有的人，水色天生就是好，越曬越白?！?p> 輕舟遠去，梅小紅即興在船埠頭放聲高唱：
每一支牧歌都是回家的路，每一片思念都是飄香的音符。
遠方的人啊夢里回故鄉(xiāng)，人在天涯外心已在歸途。
每一份眷戀都是開花的樹，每一片落葉都是我的傾訴。
無論有多遠，無論在何方，永遠不會忘故鄉(xiāng)的泥土。
云朵上的夢愛在最深處，我多想再回到遙遠的最初。
琴聲悠揚帶著我回家，嘗一口馬奶酒滾燙了淚珠。
云朵上的夢我心的歸宿，請接納我的愛對你的祝福。
一路拾起遺失的歲月，閉上眼讓腳步隨風起舞…….
船上的渡河人議論之聲向南岸漂去，梅小紅的歌聲追著他們，她穿云裂帛的聲音，唱哭了兩個大男人。上車后，梅館長問：
“他們說水色好。什么是水色？”
“我們鄉(xiāng)下人說人長得水靈，皮膚白嫩，就說水色好。”林一林解釋。
畢作家說:“梅館長永遠不老，還和我剛結婚那時一個樣。我們鄉(xiāng)下人說這樣經老的人叫‘不改樣’?！?p> “今天真是農村包圍城市?！泵沸〖t自說自笑，鄉(xiāng)村的許多話，她真的聽不懂。
“這么好聽的歌，叫什么名字？”畢作家問。
林一林代答：“叫《云朵上的夢》?！?p> 車過古河，北沿江高鐵正在造橋，路斷了。他們從石溪繞到了欄桿集，到了肥東地界。滁河仿佛突然消失了，再無蹤影。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畢悟水建議停車吃飯，梅小紅提倡吃自帶美食。林一林用北斗導航，查滁河源頭。
“還有半個小時就到源頭水庫了?！绷忠涣终f。
“那我們干脆到源頭野餐吧。”梅館長同意畢作家的意見。
經青天大道至黑洼水庫，他們方知這是到了包拯的故鄉(xiāng)，怪不得叫青天大道。水庫邊停滿了小轎車，放風箏的、垂釣的、打牌的、搭帳篷休閑的……應有盡有。
“你們看山里那一大片房子是干什么用的？”畢悟水問。
順著他的手指和目光，他們都看到了幾十排青磚瓦房。
“我們過去看看，就在那里吃午餐吧?！眱蓚€大男人聽從水色好的美人建議，向房子走去。
那是曾經的軍營，現(xiàn)在已經空無一人。
“這里環(huán)境不行，我們向源頭走，用活水就餐?！?p> 畢作家和林一林接過梅小紅提的兩個袋子，三個人向水庫上游走，果然，很快就聽到了潺潺流水聲，水活潑跳躍，清澈見底。
“看，那片古老的梧桐森林里又現(xiàn)出更大一片軍營。”
路邊貼著一張嚴肅的告示，提醒任何人不得侵占毀壞營房。最高大的梧桐樹下，有一張石桌，梅小紅將桌面用水洗凈，把袋子打開，又拎來攜帶的水壺。很高興地說:
“水果面包飲料開水，各取所需?！?p> 他們立在青石圓桌邊吃著喝著，這時候從山上走下來兩位穿便裝的軍人:
“你們是來旅游的嗎？請盡快離開這里。這里雖然不是軍事禁地，但也規(guī)定不能久留?！?p> “這些軍營是什么時候建的？”畢作家問。
“比你年齡還要大。建的時候，我們還沒出生呢?！?p> “你們的營房不在這里？”梅小紅問。
兩個人指著山林更深處:“在那邊。請慢用快走?！?p> 說罷兩個便衣又消失在森林中。
吃過遲了許久的午飯。梅小紅問林一林:“你需要休息嗎？”
“這里不能久留，我們還是走吧?！?p> 畢作家說:“真奇怪，山里居然住的是海軍。”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大告示牌下面有落款單位?！?p> 林一林他們已經看到了源頭活水，回程便從高速直接回城了。
從高速返回，不過90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