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幀面生怒色，雙眼瞪若銅鈴。
“你！”
他高八尺，面容剛硬而身材魁梧，怒時氣浪涌動沖去，裹雜寒冽冬風，叫迎面三人有如刀割。
道臺為第二大境，辟泥丸而養(yǎng)魂魄，助精氣神登入高峰。張幀僅站在那處，露出自身些許氣息，便叫許映真三人面帶難色。
楚今朝首當其沖，似覺身負頑石。往日他不爭不搶不在意，可今日兩位師妹都為他出頭，自己怎可緘默？
他勉力昂起頭來，將體內(nèi)黃芽催到極致。
“咻！”
長劍銀白，紋如祥云，有光暈從那紋中漾出，風雷交作，響徹耳畔！
上品法器威力非凡，張幀如今境至道臺中期，所催使的也不過中品。此劍凌空指向張幀眉心，叫他先前稍生的些許得意盡化面上黑云。
在他又要興師問罪前，許映真厲聲道：“今日翡翠樓眾人皆可為我等作證，究竟是誰先仗境高欺壓同門?！?p> “莫非這位張師兄，要將我等攔在此地，打殺不成?！?p> 按理來說，張幀境界更高，他們合該喚上一聲師叔。但他出身鐘丹法脈，算脈主之下的第三代弟子，而楚今朝三人皆拜明鸞真人門下，這五大脈主平起平坐，他們的輩分便無形抬高了些，乃水漲船高之理。
沖突已起，他們不愿露怯，將張幀稱作師兄，旁人也挑不出錯處。
劍拔弩張，劍鳴與風雷之音混作，兩行人對峙，直至張幀身旁一位黃衫女子面含淡笑，走上前來道：“何必如此沖突呢。”
許映真嗤了聲，瞥她一眼，直言不諱。
“若你明事理，早前便該勸下這張師兄，可你沒有。待沖突已起，再來這勸阻，明作好人，暗卻欺我等年幼，顯得我們無理取鬧？”
“你這般人我在話本里瞧得多了去了，非蠢即壞，不知師姐覺得你是哪種？”
“師妹慎言！”女子面上笑意隱去，瞳孔微縮，露出鋒芒，她道臺初期的氣息竟不加節(jié)制地撲面壓來，旁邊張幀都容上生驚。
而他們身后竹林，冬雪已覆，竿生黃斑，卻突有幼芽萌發(fā)，生出一片細長竹葉，自發(fā)墜落，猛地朝那女子射去。
“翡翠樓早同太玄相商協(xié)約，你這弟子好生無禮，竟在此放肆?？v是內(nèi)門真?zhèn)鳎潜阋娱_一個理字去？”
那竹葉青翠欲滴，卻比刀槍劍戟更來得銳利，破空如雷鳴，黃衫女子閃避不及，又被碎開一層靈光盾罩，便在面上劃了道血痕。
翡翠樓在坊市經(jīng)營百載，也算有些依仗，從內(nèi)走出位老嫗，銀鬢長發(fā)，手持竹杖，亦是怒容相待。
此女喚為‘姜拂意’，先前體內(nèi)道臺境法力呼之欲出，氣浪驚得駭人，平白震嚇整樓客人，此刻面對老嫗難免心虛幾分。
“抱歉，是我莽撞。給翡翠樓所造成的損失，定一力賠償。”
姜拂意將姿態(tài)放低，聲音輕柔，不見先前的半分鋒芒。而張幀也收了威壓，立在旁邊，面色難辨。
楚今朝為三人中境最高者，但也不過泥胎七重。大境之差才是他遲遲不曾出劍的緣由，實則僅憑姜拂意一人便可將師兄妹三人橫掃開去。
現(xiàn)下樓主出面，他便將風雷吟收回氣海，同老嫗拱手見禮。
“望樓主明察，我?guī)熜置萌擞蒙磐戤厖s在樓前被攔下，并非想攪了貴樓生意?！?p> 老嫗點頭應是，尤其是那粉裳姑娘，她都見慣了。
宋寒枝可是個不缺靈石，一個月要來樓中用膳個七八九次的大饞嘴丫頭。
“你們?nèi)粝腚x去，便先走吧。今日翡翠樓損失的客流，老身是要向這行人討還的?！?p> 許映真和宋寒枝對視一眼，皆帶喜色。三人便拱手告辭，離開此地。
待御行云中，許映真眸有惑色，宋寒枝則大大咧咧地道：“師兄可別難過，那等蠢材也就猖狂一時，你瞧過個二三十年，我們也晉入第二大境，不得勝過他八百多個來回不帶轉彎的？”
楚今朝嘴角含些無奈笑意，三人并列，正于前往天懸的路上。
“我從小是靠乞討長大的，那時叫楚狗蛋，因小時所受的磋磨連累，體質(zhì)孱弱。所以雖可引氣入體，但靈根不顯。直到師父尋來將我?guī)Щ靥鞈?，助我補全靈根，方呈中品風雷，雖不比師妹你們的上品靈根，但也算極上乘了?！?p> “師父本就精通掐算，加上慧眼如炬，發(fā)覺我同鐘丹法脈的弟子張幀有血緣之親，我才曉得自己身世。原是這張幀當年接了宗門任務，在外因意外與凡人女子春風一度，但他早有道侶，便是剛剛那黃裳女，叫姜拂意?！?p> 張幀重返宗門，而凡女身世孤苦，親朋斷絕，難產(chǎn)亡時便連孩子名字也沒來得取，僅留下個‘楚’姓。
李秀為此子改名‘今朝’，意在不追往昔，只看今朝。
許映真聞罷不曾勸慰什么，只道：“今日他境高些，但來日師兄若早一步邁入第三大境，這張幀須得老老實實地叫上一聲楚長老。我想那場景定格外好看?！?p> 楚今朝稍一愣神，突而大笑：“是的，定會十分好看?！?p> 待過數(shù)刻鐘，三人重返天懸宮中，剛推開門，身披貍紋的大貓便是沖了過來，喵叫個不停。
“好啊，你們身上怎么這么香？背著花姐我吃好的！”
許映真連忙伸手抱起貍貓，說道：“我可給你帶回來了，白墟鐲里，現(xiàn)在取出還帶熱氣呢。”
尋常的芥子戒并不入流，更別提品階。而白墟鐲卻為中品法器，不少玄階靈藥都可借它鎖住精華不損，要封這靈膳的滋味自不在話下。
寶珠伸頭蹭了蹭許映真的手背，說道：“還是小映真懂事！”
“花花，你也是只饞嘴貓?！?p> 許映真取出兩道靈膳，魚蝦本就專為寶珠所點，正對胃口，貍貓自大快朵頤起來。
她朝師兄師姐笑道：“我便先回殿去了?！?p> 楚今朝點頭，宋寒枝揮手，也各歸殿內(nèi)。
許映真走至東殿中心的庭院里，冬寒已至，那口大缸中蓮花凋去，面上也結了層厚冰。
她塾考已畢，取得佳績，而太玄規(guī)定可休整段時日，至二月初再輪下一載行課。
此刻許映真自感覺渾身輕松，便從白墟鐲中取出柄劍來。
“好久沒練劍了?！?p> 三尺長劍襯人身量嬌小，銀白雙鋒于日光下微爍，通身素凈，不見金玉鑲綴，是凡間時她珍藏的寶貝。
許映真自幼習武，專攻劍術，其資質(zhì)超絕，一日千里，不過十二便可算得人間的二流高手。
見她揮劍而動，初時極慢，藏巧于拙，而后迅如奔雷，加上如今肉身之力大漲，一瞬竟可連出十三劍，殘影糾纏，無法窺盡，可堪稱劍術超群。
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
如今的許映真若于凡人絕牢，當無人能敵。
她心中曾有的疑惑又再次冒出。
“劍術要如何，化作典籍中記載的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