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問題?”
李長庚看著這個文弱的書生,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沈從之道:“如若沈某猜測沒錯的話諸位想必不是京城人士,來到京城想必也有些時日了,這所小院也是租來的吧?”
聽到沈從之這么說,眾人更不解了。
沈從之也不繞彎子,直接道:“沈某想說的是,如果諸位義士能夠刺殺成功并且全身而退還好。但是,假如不成功,亦或是成功了但諸位當中只要有一人未走脫,哪怕留下的只是一具尸體,官府也會查出諸位曾經的落腳地。”
“諸位,屆時這所房屋的主人,乃至這附近的住戶都要遭受牽連,最后滿門抄斬的結果都算是好的。如果嚴懷甫的黨羽喪心病狂隨便給他們安上個罪名,那夷九族都不是沒可能?!?p> 眾人聞言頓時面面相覷,李長庚更是有些后背冒汗,如果真的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這么多人枉死那自己該怎么向他們謝罪?
他看向褚文,問道:“褚先生,你看……他說的這些有可能發(fā)生嗎?”
褚文本是官宦之后,因在京城為官的長輩得罪了嚴懷甫被設計陷害冤死獄中就此家道中落。
后偶然間遇到李長庚幾人一拍即合,于是以謀士的身份開始謀劃刺殺嚴懷甫的計劃。
按說這么漏洞百出的計劃他肯定能想到沈從之說的那些后果,只是被仇恨蒙蔽的他本能的把那些忽略了。
褚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對著沈從之鄭重施了一禮,然后對眾人道:“諸位兄弟,之前的褚某有失考慮,差點釀成大禍。所幸計劃被這位沈兄弟撞破,否則褚某就要變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到時不僅讓諸位兄弟白白送了性命,更是連累大家背上惡名?!?p> 褚文說著,又對李長庚說道:“長庚兄弟,是褚某考慮不周了!一心只想報仇,忽略了這么重要的后果?!?p> 李長庚聽褚文這么說便知這書生并不是在危言聳聽,趕忙說道:“褚先生不必自責,這事是我們共同商議決策的,不關褚先生的事。”
這時,一旁的楊冕說道:“什么意思?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大哥,褚先生,你們不能因為這書生的幾句話就放棄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況且,他說的那些也不一定真的就會發(fā)生?!?p> 李長庚聽著楊冕的話也不知該怎么開口解釋,也許根本不需要解釋。
道理和后果書生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楊冕不可能沒聽懂。
他之所以不愿放棄這次機會,是因為他們幾人中楊冕跟嚴懷甫的仇是最深的,也是最想手刃嚴懷甫的就是楊冕。
于是,一時間都有些沉默。
桌上,燈火如豆,茍延殘喘的發(fā)出昏黃的火光。
啵~
火光毫無征兆的熄滅。
黑暗中的眾人似乎毫不在意,誰也沒有說話。
呼~呼~
片刻后,李曉梅拿出火折子重新點燃油燈看著李長庚道:“哥,如果后果真的如他所說的那么嚴重,那咱們……”
“要我說想那么多作甚?直接干就完了!”楊冕似乎還是不愿意放棄這次計劃。
楊冕說完環(huán)視著眾人,打量著大家的反應。
“李瘋子,你怎么說?干不干?”
李珂嘖的一聲,不答應也不拒絕。
“孫玉,趙明東,你倆呢?”
趙明東沒說話,孫玉倒是說道:“此事還要大哥做決定,不過我覺得這書生說的有道理,咱們就算要殺也不是在今晚?!?p> 楊冕聽孫玉這么說就知道嚴懷甫今晚是殺不了了,心中萬分不甘的楊冕忽然上前一把揪住沈從之,怒道:“都是你,都是你在這妖言惑眾!剛才就該一刀殺了你!殺了你——”
“楊冕!”李長庚大聲道:“冷靜一點!”
楊冕鼻子里喘著粗氣,死死的盯著沈從之。
“操!”
最后,楊冕留下一個字后丟下沈從之怒氣沖沖的出了屋子。
李長庚揮了揮手,讓妹妹李曉梅出去看著他。然后對沈從之歉意道:“別怪他!他并不是生你的氣。”
沈從之點點頭,沒有說話。
楊冕的心情他雖然不能全懂,但他多少能理解一些。
褚文搖了搖頭道:“看來此事只能從長計議,另找機會了。”
蘇白道:“怎么從長計議?褚先生你沒聽這書生說的嗎?只要咱們敢出手殺嚴懷甫,嚴懷甫黨羽必然借機殘害忠良!這還從長計議個屁!”
李長庚道:“那就一直等,等一個不會引起所有人懷疑的機會!到時我李長庚就算死無葬身之地也要去取了他的項上人頭!為大雍,為百姓,更為你們幾位一直追隨我的兄弟要一個結果?!?p> “好!”
“大哥,我們聽你的!”
“對,大哥,我們會一直追隨大哥,為殺嚴老賊死不足惜!”
沈從之聽著幾人視死如歸的話,心中頓時也升起一絲豪邁。
他想幫這幾人,更想幫大雍朝,幫百姓要一個太平。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這幾人白白送死。
因為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沈從之發(fā)現(xiàn),他們絕不是尋常的江湖草莽,他們心懷俠義,因為怕連累別人可以放棄自己的私仇。
這就是大義!
他要幫他們,至少不要讓他們這么快著急送死。
“要兵不血刃殺嚴懷甫不是沒有可能。”
沈從之的話把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吸引了過來,都想聽聽這個掐滅他們希望的人又會給他們到來什么希望。
“怎么做?”
眾人異口同聲問。
沈從之道:“具體怎么做我還不知道,我還能告訴各位。十年,給我十年時間我可以做到!”
眾人聞言皆有一些難以置信,那眼神好像是看傻子一樣。
你說你有辦法兵不血刃殺了嚴懷甫?
好,我們相信你。
你說需要十年。
好,我們給你。
結果呢?你說你也不知道具體該怎么做?
你是不是看我們氣氛壓抑,特地出來活躍氣氛的?。?p> 看著幾人質疑的眼神,沈從之再次說道:“我知道這話說出來難以讓人信服,但是在下還是希望諸位能夠相信我一次?!?p> 李長庚道:“倒不是我們不愿相信你,只是……”
沈從之知道李長庚顧慮的是什么,他繼續(xù)道:“想要殺嚴懷甫,只有在一個地方不會波及他人?!?p> 李長庚道:“什么地方?”
“朝堂之上!”
“朝堂?”
“對!只有在朝堂之上尋找機會!”
李長庚聞言苦笑:“唉,先不說我們這些人哪個能進的了朝堂與嚴懷甫抗衡,就說當朝首輔魏征明跟嚴懷甫斗了多少年了?可有什么結果?”
這時,一旁的褚文接話道:“長庚兄弟這就有所不知了,魏征明魏公之所以跟嚴懷甫斗得不可開交又相互無可奈何,這其中可不是斗得過斗不過的問題。先前聽家父說過,這局面未免不是當今皇上所希望的。朝堂局勢復雜,遠不是我們可以理解的?!?p> “所以……?”
李長庚的這個問題沈從之來幫他解答了。
“所以,朝堂之上需要一個攪局之人?!闭f著,他這次非常鄭重的向眾人抱拳施禮道:“沈某知道,剛才的承諾實在太過空泛。待明年春闈,沈某如若能得中狀元,那時還請諸位能夠認真考慮沈某的建議?!?p> 李長庚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一直看著。
“書生,你何以至此?。俊?p> 沈從之道:“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諸位俠士當得,我沈從之亦當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李長庚默默念著這兩句話,他覺得這兩句話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讓那個書生在此刻看起來異常的高大。
“書生,我信你。此事就這么說定,如若明年春闈你若高中,我李長庚愿封劍十年等你?!?p> “一言為定!”
“誒誒誒?你們不打算去殺那個誰了?我還要跟你們一起做大俠闖江湖呢。”一直沒說話的王連招突然開口道。
“哈哈哈,你這小子知道什么是江湖嗎?”李長庚問道。
“當然知道!江湖就是你們這樣武功高強的大俠每天行俠仗義,鋤強扶弱?!?p> “那你知道我們這些你所謂的大俠剛才差點做了一件讓很多人都會枉死的事情?”
“這……”
“回去吧!好好讀書,大俠不一定都在江湖!”說罷,李長庚對蘇白說道:“蘇白,你送沈先生他們回去吧。”
“好!”
“那沈某就告辭了。”
時間已到了冬月末,南城夜晚的街道上伸手不見五指。偶爾還有未關門的店鋪還會有燈光漏出來,在門前的一小片街道鋪上薄薄的一層亮色。
蘇白已經回去了,這時只剩下了沈從之和王連招二人。
“沈先生,你真有辦法能殺了那個誰?”
“沒有!”
“那你剛才當著他們的面說什么十年內怎么怎么樣?”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去送死,十年……十年時間可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也許嚴懷甫自己就死了呢?”
王連招聽了這話忽然站著不動,生氣的質問沈從之:“那你這不是騙人嗎?我要回去告訴李大俠他們?!?p> 沈從之聽王連招說他騙人立馬就不高興了:“圣人言,人無信不立,我什么時候騙人了?”
“你剛才說的,你也沒有辦法殺了嚴懷甫?!?p> “是啊!我是沒辦法殺他,但是我知道該怎么做能殺他!”
王連招使勁撓著腦袋,死活想不出這兩句話有什么區(qū)別。難道這就是讀書人?說的話都這么難理解。
果然讀書人都不是好東西!
自己可千萬不能做讀書人!
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民宅,蘇白推門進來后坐在桌前對李長庚說道:“大哥!我暗中跟著他們回家,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p> 李長庚點頭嗯了一聲說道:“你去把小寶接回來吧!”
“大哥!你真相信那書生?。俊?p> “信!”
蘇白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來,只回了一句“是”就又出去了。
蘇白剛出去,褚文就問李長庚:“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李長庚道:“小寶接回來后你們待他先另找個地方住下,等明年春闈過后再說。他要是真的高中了,那你們就先離開京城?!?p> “那你呢?”
“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