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的午間，泡上一壺?zé)岵瑁s上三五好友圍著茶盤坐著，也算是種雅趣。
周通接人待物的理念也很傳統(tǒng)，不管怎么樣總會特意落后半步的樣子，始終讓余生走在前面，一路過來，兩側(cè)有些包間的門是開著的，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琵琶。
“你們晏總經(jīng)常過來喝茶？”余生扭著脖子問道。
“也不是經(jīng)常過來，一般都是約見比較重要的朋友才來！”哪怕是說這些，周通的表情也很正經(jīng)，讓人猜不透他說的是認真的，還是僅僅不過一句玩笑而已？
“我跟你們晏總前后就見了一面，說不上重要，純粹是過來談合作的?！崩线@么扭頭說話也不方便，余生說話的時候特意放慢了腳步，哪知道對方卻跟著慢下來了，依然保持半步的距離。
“人情世故歷來如此，有些人捂得在久心也不熱，有些人不過片面之緣，卻能一見如故，我們晏總非常欣賞您和您的音樂，這就是很好的基礎(chǔ)?！敝芡▽惚鷴煸谑直凵希@時候才邁開腳步往前急走了幾步，輕輕推開左側(cè)包間的門。
“里面請！”
“謝謝！”
包間里的燈火不算明亮，正中擺著一款折疊式的木質(zhì)屏風(fēng)，共分四扇，分別畫著梅、蘭、菊、竹四君子圖，繞過屏風(fēng)就看見一方長條茶幾，深紅的色澤，紋理特別清晰。
晏慕今天居然穿了一身藏藍色的素裙，搭著青瓷短袖紗衣，腕子上串著幾圈檀木珠子，相比上一次和余生見面的時候，氣質(zhì)上來了一次180度的大逆轉(zhuǎn)，害得他突然間有點愣神。
“余先生，別來無恙！”晏慕露出一臉皎潔的笑意，原本出塵的氣質(zhì)瞬間消失殆盡。
晏慕今天這身高山族的打扮并非只是心血來潮，她本身就有一半高山族的血統(tǒng)，奶奶是在華夏最南邊的臺灣行省出生的，爺爺曾是美國華裔，晏家是從父親晏陽那一輩開始，才陸陸續(xù)續(xù)回國發(fā)展的。
她身上這套服飾是奶奶當(dāng)年的嫁妝，晏慕?jīng)Q定回國的時候，母親又將這套衣服傳給了她，她今天除了約余生過來洽談合作以外，下午還要去一趟茶莊后院的清風(fēng)庵，給奶奶燒幾柱祭香。
“會不會太隆重了點？”余生并不知道這身衣服的來歷，反而覺得這地方選的太高雅了，跑到這里進行商務(wù)洽談似乎不太合適。
距離方桌三四米的位置，立著一個半封閉式的鞋柜，擺著幾雙純黑色的棉質(zhì)拖鞋，余生先過去換了拖鞋，將自己的皮鞋擱在鞋柜上，這才踩著紅色的地毯走到茶盤前，在一個圓形繡著陰陽雙魚的蒲團上盤腿坐下。
長桌上擺著一個青銅色的拱頂香爐，里面燃著香片，晏慕剛好提起茶壺燙著茶杯，淺笑著問：“余先生，我還是要再問一遍，今天我們是喝龍井還是碧螺春？”
“那就龍井吧！”余生只是潛意識里覺得，下雨的江南，就該配上一壺澈綠的西湖龍井。
周通適時的接過她手里的茶壺，舀了兩勺茶葉用沸水泡開，過濾好后先給余生添茶，之后給晏總倒好茶，最后才是自己，整個過程中他一直在點頭微笑，神情格外謙卑。
“看來，我讓剛子帶話還是沒有起到作用。”晏慕也沒繞彎子的習(xí)慣，前面客套的過程讓她渾身都不自在，現(xiàn)在大家既然都坐下來了，就該抓緊時間聊些正事。
原本晏慕以為有剛子在中間牽線搭橋，加上樊老爺子的交情，他跟思慕之間的合作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哪知道日盼夜盼的，人家就是不急，今天也只能厚著臉皮約他出來喝茶，看看能不能盡快把事情敲定下來。
一旦錯過這次機會，等他的作品醞釀結(jié)束，開始在華夏歌壇掀起波瀾的時候，再談合作就不是現(xiàn)在這么簡單的事情了，她對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認定的事情從來不會輕易改動，余生所有的作品她都分析和研究過，在她看來，這些歌曲熱起來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能坐在一張桌子前喝茶，證明我們之間緣分非淺，余先生在音樂方面的才華毋容置疑，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道關(guān)于合作的事情，余先生是個什么看法？”
余生喝了一口熱茶，臉上表情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談及合作，話題就會有些封閉，里面牽涉到很多利益方面的東西，按照他的經(jīng)驗來說，氣氛往往會比較緊張。
“為了節(jié)省大家的時間，要不先拿你們擬定好的合約樣板出來，大家一條一條的過，不然我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到后面肯定要亂套?！庇嗌廊绾谓o大家節(jié)省時間，拋開客套而言，這種方式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率的。
“周通，你把合約樣板拿過來吧！”晏慕很喜歡這種直爽的洽談方式，拿著樣板一條一條去過，有意見提出來大家協(xié)商解決，沒問題直接跳過就好。
“因為是臨時合約，還沒有來得及咨詢公司的法律顧問，有些地方可能文字陳述的不算很清楚，定稿之前甲乙雙方還需要再過一遍的?！敝芡ê鼙M職，那個棕色的公文包都是隨身帶著的。
他本身不是學(xué)法律專業(yè)的，這次也是臨時受命擬定這份合約，一些條款的主次難免分得不是很清楚，有些用詞可能也不規(guī)范，所以他覺得有必要事先把這一點挑明著說，免得之后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洽談的時候不用管我，所有內(nèi)容我會盡可能完整的記錄下來的?！边@份臨時合約是一式三份的，他們正好人手一份，周通還額外給自己準備了一個速記本。
“我先看看?！庇嗌_合約的第一頁，一邊端著茶杯一邊沖她說道。
房間里突然靜了下來，余生埋頭看著合約，整個過程都蹙著眉毛，偶爾用筆在后面標記出一些符號，一些分歧比較大的地方都會用五角星特別標明，這其實只是他的一種閱讀習(xí)慣而已，可是落在晏慕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越是盯著他看，晏慕的心就懸的越高，因為他的眉頭已經(jīng)越鎖越緊了，以她過往的經(jīng)驗來看，這肯定不是一個很好的預(yù)兆，她甚至開始頻頻朝周通投去詢問的眼神，眼底流露出的意思大概就是：“難道合約有很明顯的問題？”
周通被她怎么一看，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他本來對唱片公司的合約不算很熟，擬定這份樣本的時候查了很多資料，也咨詢過幾位學(xué)法律的朋友，不至于有太大的漏洞??？
余生這種反應(yīng)顯然是他始料未及的，心里頓時有點沒譜了。
可千萬別因為這份合約把事情搞砸了，不然自己真有可能要卷鋪蓋走人了！
“余先生，如果合約有什么比較大的疏漏，不妨先提出來！”晏慕實在忍不住了，試探性的問道，手指在茶杯底下一圈一圈的摩挲著。
“年限這里能不能調(diào)整一下？”這是余生最關(guān)注的一個板塊，之前跟KK之間的合作，最后就是在這里出現(xiàn)的裂縫。
晏慕趕緊在合約上找到合作年限的相應(yīng)條款，尋思了一會才問:“余先生是覺得三年太長？”
三年對于唱片公司和歌手之間來說，已經(jīng)算是短約了，按照一年一張專輯的速度，僅僅只夠出三張專輯而已，可是一個新銳的歌手，最黃金的時期反而應(yīng)該是從第三張專輯以后開始算的，這樣一來，低于三年的合約在利益分配上就必須做出適當(dāng)?shù)恼{(diào)整。
“能不能先簽一年，我會在利益分配上做出適當(dāng)?shù)淖尣??！庇嗌宄约旱囊笥悬c不合常理，主動提出在利益分配上給對方讓步。
“一年？”
晏慕遲疑了，這樣的話就算今天談妥了，公司董事會那邊的阻力也會很大，要想在董事會通過一份一年的合約，除非是針對已經(jīng)具備名氣的二線歌手，否則對于公司來說根本沒有太多的利益可言。
“除了年限之外呢？還有其他地方需要調(diào)整嗎？”她不想這樣拖泥帶水的談下去，因為眼下年限問題已然是一個死胡同了，只能暫時拋到一邊留到最后再來解決。
“關(guān)于商演和代言這一塊，需要附加一些限定的條款進去，其他暫時沒有什么問題?！鄙萄莺痛?，是唱片公司和歌手很大的一個利潤板塊，只是有些唱片公司急功近利，讓旗下藝人去接一些下三濫的廣告代言，或者安排一些掉檔次的演出，這樣都是不利于藝人長期發(fā)展的。
“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們思慕本身就很排斥那些殺雞取卵的作風(fēng)?！边@一點她顯然可以跟對方達成一致，這也是思慕一貫秉持的作風(fēng)。
“那就回過頭再來談?wù)勀晗迒栴}吧！”余生知道，今天的洽談要是想有實質(zhì)性的進展，這個話題恐怕是繞不開的。
“一年的話肯定不行，就算我同意了，公司董事會那邊也過不去，希望余先生多少給點空間！”晏慕端起茶杯，神情焦躁的喝了一口熱茶，她心里其實異常冷靜，臉上那些神情都是做給對方看的。
對她而言，之前談的那些都是皮毛，無關(guān)緊要，接來下要談的才是關(guān)鍵性的問題，直接決定了雙方合作的可能能有多大，如果對方那里還有讓步的空間，這事情還有談的余地，反之，今天就全當(dāng)是交個朋友了。
“兩年吧，這已經(jīng)是我的底線了?！庇嗌挠膰@了口氣，之所以開始咬定一年，也是為了給自己留出一點空間，洽談就是如此，得一點一點的磨，一點一點的擠，直到雙方都退無可退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