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膽大包天

　　鼎宗之女！那可是陸家近百年來不曾有過的幸事！百多年前，他們這一支是曾娶過一位鼎宗之女的。也因娶了那位身份尊貴的老祖宗，陸家這才得以興盛，一躍成為離州大族。

　　這件轟動一時(shí)的婚事，也成了陸家家譜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只可惜，自從那位老祖宗之后，陸家后人再也沒有那等好命，再娶鼎宗之女。

　　陸懷銘不是蠢貨，雖然是他爹親自帶大的，但他也意識到了，如今的陸家，比起十年前的陸家，是越來越不成氣候了。

　　拋開別的不說，從他的婚事上就可以看出來。

　　十年前，離州城里哪家的姑娘不搶著要嫁到陸家來？可如今，城里的姑娘對陸家是視而不見、避之不及。導(dǎo)致陸家適齡的男子，只能娶城外，或是解州、江州的女子。但漸漸地，解州和江州的姑娘也不大愿意嫁到陸家來了。聽說她們寧愿嫁到貧寒之家，也不愿意嫁入鐘鳴鼎食的陸家。

　　歸根到底，是陸家日漸式微的原因，姑娘們才不愿意嫁進(jìn)陸家來。

　　陸懷銘是如此認(rèn)為的。

　　陸懷銘心中想，只要他娶了鼎宗之女，接過家主之位，再借著妻子的嫁妝，陸家定然會再度興旺起來。

　　陸懷銘尚未娶妻，就已經(jīng)不自覺地算計(jì)起妻子的嫁妝來。

　　天氣嚴(yán)寒，一日好不容易捱過去了，罵了一日的陸承疏總算停歇下來。

　　守靈不能烤火取暖，陸承厚光明正大的將整個(gè)陸家的炭火給停了。

　　一日只吃了沒有油水的一頓，晚上還不能烤火，陸家大部分人冷得哆哆嗦嗦，敢怒不敢言。

　　陸懷銘得了貼心小廝羅江傳話，偷偷的進(jìn)了阿娘的房間。

　　羅氏坐在起居室的玫瑰椅上，臉色有些喜悅：“兒啊，我已經(jīng)命人將信送出去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p>　　陸懷銘迫不及待的問：“是哪家的姑娘？”

　　大周皇族、以及一部分鼎宗之家，他還是聽說過的。

　　離州和解州沒有鼎宗之家，江州卻是有世襲異姓王王氏。數(shù)年前他曾隨阿爹到江州去，見過王氏的宅院外圍，那可真是十分氣派。

　　光是圍墻，就足叫人羨慕不已。

　　也不知道生在那里面的姑娘，是如何樣子的。應(yīng)該比他阿娘生得更美、舉止更優(yōu)雅吧。她的纖纖玉手繡出來的繡品，會充滿仙氣吧。

　　“還不曾確定下來?！绷_氏說，“但阿娘相信，定然會有好消息的?！?p>　　她那些手帕交，便是礙于情面，也得給她張羅兒子的親事。

　　羅氏并沒有和手帕交們說陸家的實(shí)情。在手帕交眼中，她的夫家陸家，還是妥妥的大族。

　　羅氏膽大包天，想騙一個(gè)兒媳婦回來。

　　羅氏又道：“此事你阿爹并不同意，是以此事還須得你從中斡旋一二?！?p>　　她那丈夫是無藥可救了。愚昧、守舊，是作為家主的大忌。

　　“好。孩兒省得了?！标憫雁懫炔患按拇饝?yīng)下來。

　　他爹倒是操心他的親事，也不是沒有姑娘，但都不大合適。

　　羅氏呷了一口茶，又道：“還有，你要多和你二堂弟懷熙相處?！?p>　　“懷熙？”陸懷銘有些不以為然，“今兒他又和阿爹胡言亂語，被阿爹責(zé)罵了。阿娘您莫不是忘了，他幾年前就瘋瘋癲癲的，還被阿爹動用了家法，杖了二十下，而后被禁足三月。”

　　她當(dāng)然沒忘。張氏的大兒子陸懷熙只比她的大兒子小半年，但卻生得極好，讀書也比自家兒子好。若不是皇帝明令禁止他們這些地方大族參加科考，怕是陸懷熙早就中舉了吧。

　　羅氏正了臉色：“三人行必有我?guī)煟憙耗床黄鹋匀瞬攀?。?p>　　“好。孩兒聽阿娘的?！标憫雁懽焐蠎?yīng)承下來，心中卻不以為然。

　　陸懷銘走了，羅氏的陪嫁海氏送公子回來，聽得自家主子幽幽一聲嘆。

　　“太太……”海氏正欲開口，羅氏擺擺手，“你也不必替我操心的，待這件事定下來，我們的日子以后就好過了?！?p>　　海氏不知道自家主子說的以后的日子好過是指哪一方面。

　　自從主子嫁過來后，就不曾出過陸家的大門。她們解州羅氏也是大族，以前也曾有這樣的規(guī)矩，可在主子出生后不久，羅家就放松了對女子的約束。若是有下人陪伴，女子也是可以出門子的。

　　誰能想到，從羅家嫁到陸家，竟然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呢。

　　太太嫁過來二十二年，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在后宅繡了二十二年的花。

　　也虧太太忍得住。

　　或者，太太終于忍不住了吧。

　　替大公子謀劃親事，便是太太反抗的第一步吧？

　　海氏悄悄的替羅氏塞了個(gè)羊皮子做的暖水袋，家主只說不能烤火取暖，但沒說不允許用熱水。

　　她們一直都是變著法子做事情的。

　　其實(shí)，陸家除了一些老實(shí)交巴的人，哪個(gè)人不在家主看不見的地方弄些手腳？要不然陸家會虧空得那么快？也就只有家主傻傻的以為，人人都對他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

　　海氏巴不得陸家起一場極大的風(fēng)波。

　　就在羅氏悄悄的替兒子謀劃親事的時(shí)候，嫡系三房陸承慎的妻子張氏也將兒子叫到房中。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兒子，見兒子沒有半點(diǎn)受委屈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阿娘聽說你又被家主罵了，阿娘擔(dān)心得緊呢?！?p>　　陸懷熙道：“都是孩兒不好，讓阿娘擔(dān)憂了?！?p>　　張氏搖頭：“下次你受了委屈，可得趕緊派張春回來告訴阿娘，阿娘替你撐腰去。那人便是家主，阿娘也是不怕的?！睆埵鲜菢O護(hù)犢子的。幾年前兒子被杖責(zé)的時(shí)候她沒護(hù)著，足足愧疚了幾年，也因此和丈夫起了齟齬。

　　陸懷熙笑了：“阿娘，我自有分寸，不會再重蹈覆轍?！?p>　　張氏嘆了一聲，罵起自己的丈夫來：“你阿爹呢，又死去哪里了？”

　　張春在后面低眉順眼道：“說是山微和山中兩位叔公離世，慎老爺傷心欲絕，只得借酒消愁，又，又吃醉了?！?p>　　張氏呵了一聲：“兩位叔叔在世時(shí)，他和兩位叔叔的交情也不深吧?！?p>　　其實(shí)在場的人都省得，陸承慎不過是找個(gè)吃酒的籍口而已。

　　對于擺爛的丈夫，張氏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她看著陸懷熙道：“熙兒可有心儀的姑娘？”

　　阿娘話題轉(zhuǎn)得太快，陸懷熙差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阿娘這是？”

　　張氏笑吟吟道：“若是熙兒有心儀的姑娘，阿娘便要替熙兒張羅，將姑娘娶進(jìn)門來的。”

　　陸懷熙眼皮輕垂，卻是道：“阿娘，如今離州城里，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陸家來吧。況且，孩兒如今志亦不在此?！?p>　　張氏眉眼微動，深深的吁了口氣才道：“是啊，陸家規(guī)矩大，一旦嫁進(jìn)陸家便一輩子不能再出門。我們陸家又并非王侯將相之家，好人家的女兒，若是備受疼愛的，又怎么會將女兒嫁進(jìn)陸家來呢?！?p>　　當(dāng)初她也是鬼迷心竅了，被陸承慎的外表給騙了，這才嫁進(jìn)陸家來。

　　也幸得她娘家就在離州城里，若是想見阿娘了，托個(gè)口信讓阿娘來陸家，一年也能見一兩次的。若是像大嫂羅氏，娘家在解州，這山長水遠(yuǎn)的，相當(dāng)于再也見不到娘家人了。

　　張氏忽地神情堅(jiān)定地看著兒子道：“熙兒，若是你想爭奪家主之位，阿娘定然不惜一切的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