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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翼古札

第4回 奪命九花黃地龍

錦翼古札 九幽牧心 2659 2024-03-11 05:42:40

  人間界,大明宏治17年,十一月十五日,雷雨。

  我叫上官云鳳。你們一定很想知道,我一個跑江湖賣藝出身的丫頭,怎么會和杜圣心陸少秋這兩個當今武林黑白兩道最了不起的男人糾葛在一起。

  呵,我想,我或許只是別人的一個影子,只是那個叫岳雪梅的女人殘留在這人世的一抹怨念和不舍罷了!

  如果不是因了這張臉,小流星就不會纏著我爹要拜師,我也不會被龍嘯天騙進閻羅谷成為了杜圣心最寵愛同時又得不到的人!

  是的,他得不到我,可又放不下我,所以,他只好放下了他自己!

  我們心里其實都明白,隨著杜圣心的死,這一切不是結(jié)束了,而是打結(jié)了!打在我和小流星,還有小君玉郎心里的結(jié),再也沒了能夠解開的一天!

  白玉郎和小君姐,都是我不忍心傷害的人,面對他們,我只恨不得從來不曾認識過小流星,那樣的話,我們也許都不會這么辛苦。杜圣心也許也不會----

  我不知道過了今晚,我該跟著白玉郎去夢蟾宮,還是跟著小流星---呵,可笑,我跟著小流星又能做什么呢?----

  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看著那個可怕的老頭兒揚散了兩只骨壇,我以為,一切都到了真正的盡頭,但事實上,老天從不會用死亡來了斷你心中的煩惱。

  那么好吧,我們且接受這個“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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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邊,湯壇開始沽沽沸起,一縷腥淡肉香飄散開來。陸少秋滿足得大吁了口氣:“啊~終于成了!想不到,煮個蛇羹比烤野味兒難多了啊……”

  白玉郎回頭見上官云鳳面色郁郁,問道:“云鳳姑娘,你在想什么?”

  上官云鳳一振神:“嗷……我是……我只覺得……有好多事----很不對勁!”

  眾人聞言,都抬眼望向她。

  云鳳整理了下思緒,微顰細眉:“毗羅教炸離河水壩的陰謀已被司馬青云破壞,可好好的大壩怎地說潰就潰,發(fā)了這么大的水,害得我們滯留到今天?”

  “也許……是巧合吧……”陸少秋不以為意。

  “還有,大冬天怎會有這么可怕的雷雨,而又這么巧,把我們四個聚在這個橋廊里?……我總覺得整件事情背后,有種說不出的……蹊蹺!”

  眾人神色也微微有了絲異常。

  “還有件更奇怪的事,我聽杜圣心說過,閻羅谷里種丹鈴草和藤蘿香,是為了驅(qū)避蛇蟲的。蛇蟲之類最怕沾得它們的氣息,而這條蛇怎會偏偏爬在藤蘿香上呢?”

  “是啊,說起來,我還從沒在閻羅谷見到過一條蟲子呢?!标懮偾镂⒁怀烈?,隨即又蠻不在乎笑道:“不過,世事無絕對,或許這山上的蛇是異種,不怕藤蘿香?!?p>  他言及此突得止住,喃喃道:“但要說怪事……這次我和小君回閻羅谷,倒還還真碰到了一件?!?p>  “什么怪事?”

  眾人聊得熱切,將老人遠遠棄在角落,他竟也不生氣,懶臥柴垛上閉目養(yǎng)神。

  “閻羅谷里的百花苑和梅舍——不見了!”陸少秋幽幽道。

  “百花苑和梅舍不見了?這---這是什么意思?”上官云鳳大驚問道。

  白玉郎忍不住插話:“那都是什么東西?”

  云鳳和陸少秋皆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互望著吱唔難言。

  “白公子,百花苑和梅舍,都是杜圣心為我義母修筑的,是閻羅谷里最美的景致?!边B小君知少秋為難,替他接過話頭,細觀白玉郎神色,見他并不為怪,心下稍寬,續(xù)道:

  “那天我陪小流星到閻羅谷接義母,收拾完義母骨灰出來的時候,怎也找不著出谷的路。后來才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到了松燕嶺谷口,百花苑和梅舍,幾乎是整個閻羅谷,都消失不見了!”

  連小君的聲音本就幽弱,此番話語夾雜在廊外的風雨怪響,聽得眾人都不自禁起了一身疙瘩。

  “竟有這等事?”

  “對,就是一夜之間的事?!边B小君仿佛記起什么般沖口道:“對了,那天我們在百花壇邊還見到過一個白胡子白眉的老人家!”

  “你說的,是那個在火盆邊畫畫的怪老頭?”陸少秋突問道。

  “畫畫的老頭?”云鳳聽的云里霧里,

  “對,他正對著百花壇畫畫,畫一張燒一張,看上去還很高興的樣子。”陸少秋驀得憶起何事般皺了皺眉,下意識回頭瞄了眼身后柴垛上的老人,對云鳳續(xù)道:

  “而且他畫的畫,跟眼前見到的東西不一樣。我明明見他對著一棵被砍斷的樹,卻畫著它枝繁葉茂的樣子?!?p>  “他畫的,或許是從前的百花苑-----。”云鳳的聲音開始滑向遠方,仿佛心神已回到當時繁花似錦的百花苑邊。

  “也許吧?!标懮偾镙p嘆了聲,“可惜當日攻破閻羅谷的時候,根本沒料到江湖上的那些朋友會哄搶閻羅谷的物產(chǎn),就連一個花苑都不放過,糟蹋得厲害!如果那間梅舍的玉片窗格不是那么牢的話,只怕也會被人摳了去?!?p>  他尤有遺憾地低下聲:“想不到我們進到百花冰宮才一夜,就連閻羅谷的一點殘跡都見不到了,也實在有些可惜。----”

  “哼,兒子親自帶人來,毀了仇人為母親建的花苑,就當是為她雪恥盡孝,也不為過!既然人人叱之以鼻,毀都毀了,有什么好可惜的!”白玉郎突然一聲冷笑,從地上抓起一把梗草,恨恨丟進火里。

  “噼”的一聲,柴梗炸了個響。

  玉郎和妹妹,自小便從母親的嘆息和哭泣聲中,知道這世上有個叫岳雪梅的女人的存在。正因了她,父親才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舍棄了他們母子三人。雖然他和小嬋在與杜圣心相認的時候一點都未曾介意過父輩們的情恨糾葛,但此時聞得陸少秋這不咸不淡的話,心頭驀得升起一股無名火,將這幾句挖苦之言脫口說出。

  云鳳未曾親睹閻羅谷被毀的經(jīng)過,聽得別人說起時,也只覺有些惋惜失落。此時聽得白玉郎為母不平的話外之音,再想到杜圣心對自己的種種“愛屋及烏”,心頭像被壓了千鈞巨石,不由得埋頭看著地上滲淌的雨水走了神。

  白玉郎語畢剎那已覺后悔,他本無意傷害陸少秋,可此時又不屑向他言歉,呆呆望著骨壇里翻滾的湯水,心頭一片酸楚。

  蛇湯的濃香漸漸溢滿了整個橋廊,方才的一片融洽卻僵凝得冰砌鐵鑄。

  “娃娃們!”驀地,一旁冷觀半晌的老人長長嘆了口氣:“好好地怎么鬧起別扭來了?蛇湯煮好了,先向先人們敬上一盞,哥倆重歸于好!就這么辦了!”

  他懶散的聲音突然變得剛勁,不由得令人誠服。

  連小君示意地向白玉郎和少秋瞟了幾眼。云鳳會意,拿來地上備以盛湯的兩只竹筒,滿滿盛了一份送到陸少秋手里,朝他向玉郎使了個眼色。

  陸少秋心中不快,自覺無甚過錯,竟作不見般偏過頭去。云鳳大急,硬將竹筒塞進他手里。

  陸少秋接過竹筒,抬頭望了望神情凄楚的白玉郎,不情不愿地將竹筒向他遞去:“莫生氣了,替我向你爹娘敬盞湯吧!今天是杜----是你爹頭七,我不方便拜祭他,請你代勞吧---“

  陸少秋神情依然不悅,說到杜圣心時,話語上卻不自覺地溫軟了下來。

  “對不起!小流星?!庇窭晌吹人f完,已自強笑著轉(zhuǎn)過頭來,斂起眼中淚沫哽聲道:“是我失言了?!?p>  他轉(zhuǎn)身接過云鳳遞上的另一只竹筒,笑著向他道:“也請你……替我向你娘請罪!”

  陸少秋望著他紅紅的眼眶,不禁也是百味交陳,抬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微笑著與他交換了手中的竹筒。

  哥倆相視一笑,芥蒂盡去。并肩走向放置骨壇的墻跟,恭敬跪下。

  時隔多年,陸少秋記憶中的母親,已只剩了模糊的片末。

  這次重入閻羅谷祭壇,他心中便墜著幾許莫銘的悲涼。母親遺體火化的那一刻,他和小君回憶幼時有母親陪伴玩耍的情景失聲痛哭。

  收拾完母親的骨灰,他心里才輕松許多,尋找多年的母親終于將回歸故里,他坎坷艱險的江湖之行,也可告一段落。

  但那天離開閻羅谷時,他心里竟有了種若有所失的忐忑,茫茫然在閻羅谷殘墟上搜索,直至和小君驚覺到閻羅谷不可思議的變化。

  “娘,真是奇怪,百花苑和梅舍怎么會不見了呢?該不是你們帶走了?-----”跪在骨壇前,陸少秋情不自禁嘟噥起來。

  “小流星,你莊重點!”連小君忍不住責斥他道。

  “噢---”陸少秋訕訕回過神,心里暗道:“我這是怎么了,怎會說這樣的話?”他緊張地定了定神,偷眼望向身邊的白玉郎。

  白玉郎這幾日來想通了很多事,他不想責怪任何人,只是覺得心神俱疲。“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怎是一個悔字了得!”他心中只道:“如果爹爹從來不曾離開過夢蟾宮,一家人過著開開心心的日子,這會兒應(yīng)是全家圍坐著,吃著晚飯吧---”

  “唉——”倆人忽然同時嘆了一聲。各自從紛亂思緒中醒來,莊重地將筒內(nèi)湯水撒入骨壇前的地下,向先人磕了三個頭。

  整個祭禮簡單莊重,透著淡淡哀涼。

  祭禮畢,壇內(nèi)蛇肉業(yè)已熟爛,濃濃湯汁散發(fā)出令人垂涎的香味。老人竄起大嚷:“喝湯喝湯!我老人家渴得緊了!”

  眾人忙著撤壇分湯,橋廊內(nèi)又恢復(fù)得一片融洽。

  云鳳接過玉郎遞來的湯水,小心照顧小君喝湯。

  蛇湯的鮮熱刮擦著空空的肚腹令人倍感滿足,憾在無鹽稍顯腥淡。小君大病初愈,只勉強喝得幾口便搖頭推卻,讓云鳳先飲。

  白玉郎并不喜好這些野味,奈何此時饑寒交迫,也顧不得蛇湯的腥味,一氣兒猛灌了半筒。

  “老前輩,您喝湯吧!”陸少秋吃飽喝足后靈機一動,挑了壇底濃厚湯汁,蹲在柴垛前向老人諂笑道。

  老人見他神情“有詐”,也不說破,點頭接過,遞到唇邊嘬了一小口,嘖嘖贊美一番,悠然道:“你叫陸少秋是吧?”

  “老前輩,您叫我小流星好了,認識我的朋友,都是這么叫我的?!?p>  “好,就叫你小流星。說吧,你來賄賂我老人家,想知道些什么事?”

  “老前輩,您好像知道很多事情,想必一定是世外高人。”陸少秋頓了頓,見他并無異樣,立時順桿爬上:“您能不能告訴我,您究竟是誰?這些日子,您在我們身邊弄出那么多怪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玩戲的聲調(diào)突而變得凝重,兩眼精光銳動緊盯向老人,正題直入,毫不假托別情。

  在旁眾人皆是不明所以地抬首望來。

  老人微微一楞,瞇眼打個哈哈道:“你道我老人家是什么人?神仙嗎?有通天徹地呼風喚雨之能?

  他眼帶戲謔地反盯向陸少秋,似是無意的眼波驀地一漾。

  陸少秋與之目光想觸,忽而神情迷惘,也自覺荒謬起來,吱唔陪笑道:“是……是晚輩失言了?!贿^,您總能告訴我們,您是誰吧?”

  “要說我的名字,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別人都管我叫‘果孽老子?!薄先撕┬Φ?。

  “果孽老子?這名字怎么這么奇怪?”

  “哈哈,這世上奇怪的事兒,你還見得少哩!”老人笑著起身,開始在空地上來回踱步,一手撫須,一手以拇指輕磕著其余四指。

  遠天翻滾過一連串沉悶雷鳴,橋廊外風雨更疾。南北兩面不時有風裹著殘枝沙石滾襲進來,激得眾人哆嗦一陣。

  “好,時辰差不多了!”老人驀地仰首。

  眾人正自不解,老人猛地轉(zhuǎn)過頭將他們四人掃了一周:“娃娃們,肚子也飽了,陪老人家我作個游戲如何?”

  銳利的目光在四人臉上刮擦,幽幽道:“也許做完了這個游戲,你們心中所有的煩惱、遺憾都會消除。只不過……這個游戲著實兇險,你們可敢一試?”

  四人面面相覷皆有了種不好的預(yù)感。

  “前輩,我們不明白-------您到底要我們做什么?我們----”上官云鳳環(huán)顧眾人:“我們不想做什么游戲?!?p>  老人哈哈大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們!天上地下,就你們四個有幸做這個游戲,我老人家精心算計的一片苦心豈可白費!”

  他驀得止住笑,一雙眸子厲光大閃,指著地上近空的骨壇森然道:“你們喝下了我‘九花黃地龍’煮的湯,很快就會不省人事,準備著跟人間暫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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