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jì)(圣心紀(jì)),第98年,十一月初八,陰。
我叫翠可兒,天陽屬原天生魂。據(jù)說,我是被丟在嫵煙樓惜雨軒門口的一個棄嬰。
把一個剛生下來的女嬰丟在妓院門口,哈,不愧是玄天界的生魂,滿身的罪惡!——所以我從不肖想我有一對什么樣的父母,我想他們對我唯一的好,就是我是天陽屬的生魂,手上沒有果孽痣。
懂事開始,我就被不停地在嫵煙樓各個妓館轉(zhuǎn)賣。兩個月前,我和十幾個小姐妹,并著阮媽媽一起被帶進了春暖閣,那天,春暖閣正在換一塊新的招牌,叫“琵琶雅筑”。
琵琶雅筑的葉姑娘,和嫵煙樓任何一位姑娘都不同。她從來不接客,她看不起任何一個男人!
她帶著一位穿紅衣,被笠紗裹滿全身的姑娘,據(jù)說是教她彈琵琶的琴師,每次葉姑娘學(xué)琵琶的時候都會把我趕走。
今晚是葉姑娘的開妝盛會,她說,過了今晚,只要她找到了如意郎君,就燒掉我們的賣(河蟹)身契,還我們自由-----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樓欄下酒色熏香的景象,早叫翠可兒煩惡。
姑娘們繁花似錦的衣裳、凝脂堆彩的妝容、豪無情意的媚笑令她難堪,最不能忍受的,還有那一雙雙饑讒淫色的眼睛、一張張嬉笑無恥的嘴臉。
好在,她只是個最低等的侍妝丫頭,盡管要學(xué)著在勢大姑娘和老鴇龜奴的夾縫中求生,倒也不必顧慮有哪個醉酒的嫖客,會將毛茸茸的手掌伸進自己懷襟。
翠可兒嘆了口氣,暗暗咒罵這座給自己生機卻讓自己羞恥的地方——嫵煙樓。
嫵煙樓不是一座樓,而是一整條街。
“啼春居”、“暖香閣”、“眠溫樓”一個個令人心搖神醉的金漆花牌掛滿樓欄,綿延十里,被稱為“十里溫柔鄉(xiāng)?!?p> 作為全天陽最大最豪華的青樓,嫵煙樓的樓牌,可不是隨便哪家chang寮都能掛靠的,十幾年來,新替舊更,先后換下八十余號樓牌。
樓牌換得越快,裝點越奢華,老鴇龜奴就越兇悍。姑娘們爭得風(fēng)越高,笑得越嫵媚,嫖客也就越多,南城的夜就越熱鬧。
嫵煙樓最豪華的花閣兩月前突然易了主。來人以足夠買下整座嫵煙樓的天價踢走了原先最風(fēng)光的“春暖閣”,并掛上了一塊與十里溫柔鄉(xiāng)格格不入的花牌:“琵琶雅筑”。
全天陽的人都在守望著新花魁的出現(xiàn),然而琵琶雅筑始終大門緊閉。
從鄰近的花樓,日日可見院內(nèi)工匠忙碌,深夜還不時傳出笙竹彈唱,偶爾還有幾名面容姣好的垂髫少女進出采買。很快,關(guān)于琵琶雅筑的種種猜測和傳說便滿盈了街巷。
今天是十一月初八,不算個特別的日子,可琵琶雅筑卻選在這一天的夜里開張迎賓。琵琶雅筑的花魁樓主——“琵琶娘子”葉雪梅,今夜就將現(xiàn)出其廬山真面。
太陽還未落山,琵琶雅筑的四扇大門開啟之時,守候在門前的嫖客便潮水般涌進了比皇宮還華麗的花閣。
最精致華美的裝潢、最年輕貌美的侍女、最醇香甘洌的美酒,人們瘋狂哄搶座位,揮金如土。
今夜是琵琶娘子葉雪梅“開妝選婿”的大喜日子,依風(fēng)塵貫例,“初水”的姑娘都會舉行一個選婿儀式,按婚嫁之禮“開妝”。
嫖客為爭得姑娘的初夜,往往互相攀搏以價高者得,既便是姿色平庸的姑娘都能標(biāo)得成堆的金銀,更何況是天陽最為神密的“琵琶娘子”?
十四歲的翠可兒還算慶幸,在琵琶雅筑謀生遠比她想象中輕松。自被從隔壁眠溫樓買來,她的職責(zé),便是照應(yīng)葉姑娘的洗盥起居。
葉姑娘房里的花毯緯帳、錦被繡床,是每一個女孩心中的夢想,翠可兒最羨慕的還是葉姑娘永遠也看不膩的一架九曲繡屏。
玉橋、小溪、遍植著各式奇花異卉的竹籬花莆、如幻似真的亭榭小閣,——薄如蟬翼的絲屏上繡繪著一個仙境般的地方。
翠可兒每次看到它都會忍不住想:“世上真會有這么美的地方嗎?能住在這兒的莫不是神仙吧?……難怪連葉姑娘都這般向往?!?p> 葉雪梅輕支香腮,斜臥在那繡屏圍聚的雪貂軟榻上半瞇著眼,秀雅的臉龐上掛著種高傲的慵懶。
翠可兒一直覺得她不像是個“姑娘”,哪有姑娘像她這般冷漠,又這般高傲的?
“小翠,你說——芯師傅說的人,今天會來嗎?”小室里響起了葉雪梅悠長淡漠的聲音。翠可兒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巧笑道:“姑娘和芯師傅,可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兒啊,她說的應(yīng)該不會有錯吧!”
葉雪梅輕蔑地抿嘴,面上泛起一抹濃濃得色。
翠可兒眼望著繡屏出了會兒神,猛然省起道:“噢,姑娘,快過二更了,樓下的客人早已擠滿了,阮媽媽讓我來侍候你梳妝了?!?p> “我這么漂亮,還用得著打扮?”葉雪梅不屑地閉了閉眼,朝里扭過纖細腰枝,撫弄垂在胸口的一縷發(fā)絲,撅嘴道:“我是不會妝扮的,那些臭男人,愛看不看!”
她將長長的輕紗裙擺甩出雪貂毯沿,翻了個白眼兒自言自語:“本姑娘都快五百年沒見生人了!……要不是為了那沒良心的老七,我才不會來這兒做這么無聊的事----”
“啊?姑娘---你,在說什么?---”翠可兒驚異地張大嘴。
“沒什么。”葉雪梅撇了瞥嘴角轉(zhuǎn)開話題:“對了,芯師傅呢,她人在哪兒?”
“哦,在后樓,她說今晚她不去前面了,就在后樓守著?!?p> “哼,”葉雪梅不自覺地一聲冷笑,柔柔地起身來瞟著妝臺上銅鏡里自己的身影,依舊似自言自語:“怕是心里頭焦急得很了,還偏偏裝得漠不關(guān)心……哼,要是他今夜不來,看你轉(zhuǎn)個頭兒哭死過去!哈哈,哈哈哈哈---”
翠可兒覺得今晚的葉姑娘格外的冰冷嚇人,不自禁地把身子往角落里挪了挪。
“呵,葉雪梅,這名字,虧她想得出來!”葉雪梅扯了榻背上一副披帛慢悠悠挽上,往前走了幾步,錦衣重垂,輕紗撫地,輕飄飄高貴如仙。她滿意地轉(zhuǎn)動身子,朝銅鏡中的自己揚了揚下巴:
“去告訴阮媽媽!就說,我馬上就下來。你先帶著春蠶夏蝗她們?nèi)抢群蛑?,一切,按我說的去做!”
“是……是!”翠可兒聽到春蠶夏蝗的名字,面色微變,急急應(yīng)了轉(zhuǎn)出房去。
剛拐過樓廊,便覺整座樓院靜得詭異,華燈依舊卻不聞絲竹人聲,放慢腳步探看出去,盡見低階的姑娘們陪著各自的恩客圍在欄桿邊竊竊私語。
翠可兒怔了怔,也隨著眾人小心翼翼望向樓下。
整座大堂放眼皆是密密麻麻的人頭,連丫字架梯的臺階上都站滿了人,幾個精壯的護院守著架梯中央的擱臺,阻攔強涌上樓的客人。
大廳正中空出了一個圈,人潮正在不住地往圈外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