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意思呀?”廳上人聲又起。
“這便是葉姑娘的謎題?!贝淇蓛何⑿Φ?“很簡單,誰能說出這屏中所繪是什么地方,這些廊亭屋舍或花花草草各叫什么名字,便能勝出了?!?p> 一陣沉寂后,人們紛紛伸長了脖子向畫屏擠近,三五成群地議論著答案。雄氏兄弟也相視愕然,渾沒料到葉雪梅有此一招,猜不透她這袖里乾坤。
龍嘯天長長嘆了口氣,悵然回望身邊不動一動的杜圣心。杜圣心眼中聚起濃濃憤懣,雙頜輕抿,猛然邁步轉(zhuǎn)向廳門。
“慢著!——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一個柔婉悅耳的聲音,伴著一陣幽谷流泉般的琵琶美樂自雕廂后傳出。
那樂聲時而如泣如訴纏綿低回,時而輕韻爽亮上下急轉(zhuǎn),聽得人柔腸百慨魂銷魄動,驀地又錚錚按了兩個韻底,鳳歌燕鳴直插云霄,于登峰問脊間嘎然急止!
弦音回震,樓臺正中兩扇緊閉的廂門款款而開,驚嘆之聲鵲起,兩個紅衣女童簇著一個雪塑般晶瑩的女子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
十六七歲年紀(jì),云髻松挽鴉鬢墨沉,幾縷離落青絲撫摩著玉琢般稚氣初脫的臉龐。蔥鼻玲瓏眉睫如畫。一身瑩剔的肌膚令肩上的雪狐風(fēng)氅都暗失其色,纖長柔滑的臂膀豪無掩戴地展現(xiàn)在燈螢下,以最勾魂的姿勢抱著一枚玉骨琵琶,長腿纖纖跨出門檻來。
她微微揚(yáng)頭,一雙勾魂狐目朝樓下漫不經(jīng)心掠掃。她是個矜貴的女王,而不是個待人竟價的妓女。
男人們的眼睛一齊放出興奮的光!
恰原來,那襲雪白的狐氅內(nèi)只有一件薄透的紫色縷空裙衣裹著美人纖柔腰身。展在人眼前的幾乎是一整具完美侗體。
雄天縱的嘴角已被唾液浸濕,雄天恨雙眼也布滿了血絲。他們想的都一樣,此刻,若要讓他們用手足兄弟的性命去交換這個女人,他們一定不會有半分猶豫。
這個女人,是能置世間任何男子于欲海孽劫的尤物!
然此時,卻有一人正轉(zhuǎn)身往外走。一縷紫影自畫樓撲出,掠過人群,鬼魅落在那人面前。
腳步頓住,杜圣心的瞳孔收縮近閉。
“既已來了我的開妝盛會,為何不見一面就急著走呢?”女子背對著他,聲如映月秋水,柔腸百轉(zhuǎn)。
“我不該來的?!倍攀バ挠挠膰@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p> 他無論對多么討厭的女子都抱幾分溫和。
“哦,是嗎?”女子款款而笑,慢慢轉(zhuǎn)回身來。
“啊!-----這就是葉姑娘吧?”
“琵琶娘子果然名不虛傳啊!”
伴著廳上潮起的驚嘆聲,葉雪梅的目光落在杜圣心冷漠的臉上陡然變得凜冽,方才的不屑與高貴剎那間一齊被撲天的恨意吞噬。
——是你!-----------真的是你!
她攬著琵琶的左臂微微顫抖,兩眼一眨不眨盯著杜圣心。
“啊~~~葉姑娘!我們少堡主等候你多時啦!”
“對對!還有我們二少堡主!”幾與同時,雄氏兄弟身邊的癩皮狗尹華生和梁林同時擠上來爭相替主人獻(xiàn)媚。
葉雪梅煩惡地向雄氏兄弟瞟了一眼,犀冷目光自杜圣心身上移開,立時換作了一派顧盼流彩萬種風(fēng)情,她扭著腰枝向二人福了一福。
“雪梅向二位少堡主見禮了。讓你們二位久等,雪梅我---真是罪該萬死!”她口中說話,不住地向二人眉眼示好,極盡誘引媚惑之能事。
“不怪不怪!”雄天縱忙不迭伸手去扶,卻不想被兄長搶先一步,借托扶之勢一把將葉雪梅柔若無骨的腰枝攬進(jìn)懷襟。
“噯喲——雄少堡主,你輕點兒,雪梅的腰都要被你掐斷了——”
他兄弟二人丑態(tài)畢露,葉雪梅更是欲拒還迎,妖艷之姿伴著媚笑,嘀呢軟語滿盈花閣。
杜圣心再也不能忍受這輕薄女子口口聲聲以“雪梅”自稱,惱然一皺眉,轉(zhuǎn)身大步向門口邁出。
“慢著!”身后又聞葉雪梅一聲嬌喝,門廊外應(yīng)聲閃出幾個龜奴,一聲不吭齊齊關(guān)閉了閣門,將一干花客禁在了花樓之中。
群客惑然,相顧無措。
“少堡主,這人當(dāng)真無禮,來到我的開妝盛會,還沒點奪比試就想走了,分明是不給我面子~”葉雪梅倚著雄天恨的臂膀又攘又搖,嬌嗔得十二分的委屈。一雙似怒還怨的眸子不時在察觀杜圣心的反映。
“對嘛---杜圣心,你剛才為了點奪花魁,得罪天應(yīng)堡、曳云山莊都在所不惜,這會兒卻怎地要臨陣退縮呀?。俊毙厶炜v斜睨了下懷抱美人卻雙目盯著杜圣心桀桀而笑的兄長,倒是難能地與他心意相通,沖杜圣心別有用心道:“就算你不知道這畫屏上的是什么地方,也不該就這么走吧?!?p> “就因為知道,才非走不可?!币粋€鋸木般刻板的聲音重重一嘆。眾人抬頭,正是方才替杜圣心揚(yáng)名“拜場子”的冷面漢。
“你是什么人?”雄天縱上下打量他許久,這才想起一直想問的這個問題。
“我叫龍嘯天。江湖上的人,都喚我‘冷面殺手夜無影’?!饼垏[天挺了挺胸,仿佛是正在體會著被人審視的快感,故意地補(bǔ)充著自己的別號。
杜圣心微微轉(zhuǎn)頭,用眼角的余光掃了掃龍嘯天,滿意地轉(zhuǎn)了回去。
“你——是個殺手?”雄天縱笑咪咪手指杜圣心:“那么,他是你的東主嘍?”
“可以這么說?!?p> 雄天縱眼珠在二人方向巡了幾回,驀地湊近龍嘯天道:“那么,你必定也知道這地方的名字,不如——你告訴了我,我承你的情!”
龍嘯天看了看在旁皺眉不語的雄天恨,笑笑道:“你不配知道。”
“嚯!那好啊~”雄天縱也不生氣,提眉嗔笑道:“不如你說了出來,那花魁不就是你的啦!”
龍嘯天重重地嘆了口氣:“可惜,我不配說,也不敢說。”
此刻,滿堂上下唯有他能捕捉到杜圣心的眼神,他知道這些回答已經(jīng)足夠令他滿意了。
雄天縱嘖了聲,悻悻而回。
雄天恨轉(zhuǎn)瞟了畫屏一眼,俯首朝懷里的葉雪梅笑道:“如此看來,這畫屏的答案是無從得知了,美人兒何不換一個有趣點的試題,不要拂了大伙兒的興嘛!???”
他嘴上說著話,一只粗糙大手向葉雪梅半裸的胸脯滑去。
“少堡主你真壞----”葉雪梅眼中閃過一絲煩惡,不拈痛癢地笑罵一聲推開他的手款款步出,避過了他這一探。眼如春絲蓮步輕移,漫不經(jīng)心整理著滑落胸坎的衣襟,柔媼身姿看得群客神魂顛倒。
她卻徑直來到了杜圣心的身側(cè),淡淡道:“也罷。你想走;他們想要我的人,我都可以答應(yīng)?!彼龜r在杜圣心面前,掠視過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目光嫵媚又森寒。
“不過——”葉雪梅突而轉(zhuǎn)回身,繞著杜圣心回向廳上眾客,側(cè)目淺笑道:“琴棋書畫、喝酒賭錢、女工繡功、烹煮釀酒,或者,四書五經(jīng)六藝、七韻八卦九宮術(shù)算、醫(yī)卜星相,可以任選一樣,誰能勝過了我,就算他勝出!”
她語如落珠,美目流轉(zhuǎn),群客的嘩聲驀得寂止,人人面有怔忡之色。
“怎么樣~你先選?!比~雪梅刻意地轉(zhuǎn)到杜圣心正面,朝他挺起了薄霧下一雙高傲的蓓蕾,櫻唇輕軒,吐氣如蘭。
杜圣心雙目晦淡,全身上下無一絲動彈,仿佛一座無有靈魂的雕像。群客見他二人神情,漸漸起了一陣竊語。
“怎么?想認(rèn)輸?”葉雪梅眸光不離杜圣心臉,繞著他緩行數(shù)步緊:“呵哈---這可不像我們的七公子啊——這些,不都是你最最擅長的嘛?”
她斂起妖野媚色,語氣開始變得異樣的生冷:“想當(dāng)年,你自詡著三界第一的才絕,學(xué)什么精什么,多么地不可一世!多少仙姝美眷,情愿在大風(fēng)雪天,跪在你‘錦翎宮’外,苦苦地哀求你!只希望你回心轉(zhuǎn)意,哪怕多看她們一眼!———”
她聲作幽怨,臉上聚起一種追憶的滄涼,眉宇間的淡淡寒意,向外渲瀉著她心底無能言表的痛苦。
人們都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些絕色美眷跪在風(fēng)雪的殿門外翹首凝盼,臉上掛著早已麻木的絕望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