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jì)(圣心紀(jì)),第98年,十一月初八,陰。
我叫水昀芯,也叫楚環(huán)秀。
能做為一個人身份,去人世間走一遭,是我這一千多年漫長生命中最值得驕傲和回味的經(jīng)歷。人都羨慕仙人的生命漫長,誰能看透漫長本身,也是一種折磨。
一樣有喜怒哀樂,人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所以他們會把這短暫的生命寫滿珍惜兩個字。我想回到百羽仙境后,我會告訴每一個問詢我的仙人:
人間界的雨霧風(fēng)月,比仙境更美;人間界的喜樂悲愁,比仙境更真;人間界,還有許許多多,仙人也無法堪破無法釋懷的感情,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作:愛!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離開,但我知道,這離別的痛苦,其本身,也包含在這千千萬萬種“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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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圣心曾被開派祖師越老子所擒,銷去全部功力罰坐日月臺思過。無巧不巧之下,被修羅神君和心硯大師雙雙所制,借其驅(qū)體以畢身功力作陰陽正邪之搏。
杜圣心避無可避之下,以虛空之境將二人的近三百年功力盡數(shù)吸納,至此一陰一陽一正一邪一柔一剛兩種功力在杜圣心體內(nèi)奇異持衡,竟讓他在險死之境脫出生天,功法大成。
杜圣心雖有此奇遇,卻也遭受了本性離亂、日正夜邪的入魔之苦,能回復(fù)本性已屬僥幸,自不信自己真有海納百川之能,采歌雅這奇怪言語只作冷冷一哂。
“毒琵琶,你聽著,無論你我前世今生有何淵源,只要我杜圣心還在這一天,就永遠是你的令主!沒有我的準(zhǔn)許,哪兒也不許去!聽明白了沒有!”杜圣心挺胸瞥視采歌雅,挑釁道。
水昀芯幽暗的雙眸中亮起一色狂喜,鼻中酸楚,抬臉來側(cè)轉(zhuǎn)嫣腮強裝著一副嬌柔笑意:“您-----您是要我留下嗎?”
杜圣心點頭。
“是命令,還是請求?-------”水昀芯笑得更苦澀,眼中媚光流轉(zhuǎn),唇角挑著少女特有的嬌怯。
杜圣心低低嘆了口氣,柔聲道:“隨你喜歡?!?p> “那就當(dāng)是請求-----是令主第一次請求我啊!”她像一個搶到糖果的孩子,興奮地喊叫著,眼中淚珠斷線般滾落,一粒粒劃向唇角。
那唇角還掛著笑,明似清秋膠月,燦如五月榴花。
她哭得那般傷心,卻又笑得那般滿足。若說這世上,哭和笑能有最完美的融合,此刻盡在這張臉上。
杜圣心心中一嘆,蕭索之意攀上眉睫。眼前這女子——的確已不再是他閻羅谷的毒琵琶了。
癡愕間,水昀芯慢慢抬手,細細拭去臉上淚水,她開始試著輕松地笑,一步步走上前,仰頭不再躲避杜圣心的雙眼,甜甜笑道:
“謝謝您,令主!我會生生世世記著您的好!能聽到您讓我留下來,我真的好高興?!乙捕嗝聪M芾^續(xù)服侍在你您身邊,可我真的要走了,我不能太貪心。緣起緣滅,實非你我之力所能左右。水昀芯與您的緣份,千百年前早就盡了,毒琵琶與您的緣份,今日,也當(dāng)作個了斷!”
她說得那般斬釘截鐵,杜圣心默默地聽著,不言不動,突然望后跌退了半步。
毒琵琶柳眉微顫,又兩粒珠淚劃下眼角,被她拾腕柔柔拭去,朦朦眼中漸盈起無盡驕傲的神采,側(cè)過頭來,凝視著杜圣心俊挺的鼻梁。
“可是令主,我曾說過,您是我心目中的神,是真真正正的神??!我相信,沒有什么能難到您!時間真的不多,兩年,最多只有兩年了。不論遇到什么困難,您都不可以放棄!”她眼中有越來越多的不安和不舍,言中有指,卻始終云摭霧攬。她已經(jīng)盡力了,或許真有不可瀉露的天機阻攔在她面前。
“往后,真正能幫到您的人,不是我,她一直在善和門‘低艷香榭’等著您,您必須在初十夜子時前趕去接她?!彼嵵氐谋砬榱疃攀バ男纳穸溉汇瘉y。
——“能幫上我的人?會是誰?難道是雪梅?--”可此時,他的心卻再不能往下沉,毒琵琶要走了,如此不舍卻又如此堅決地要離他而去。他虧欠的人已經(jīng)太多,怎樣才能繼續(xù)掩蔽自己的愧疚?
他轉(zhuǎn)過頭,盡力維持他的高傲。
幽暗的崖頭突響起一陣輕柔鈴聲,杜圣心轉(zhuǎn)回頭來,水昀芯自腳下拾起了一環(huán)銀色的腳鈴,正小心翼翼擦拭著上面的塵土。
“令主,您還記得這串腳鈴嗎?我十六歲生辰那天,你親手給我戴上的。我就要走了,臨行前,您還能不能再為我戴一次?”水昀芯抬起頭企意地望著他,緩緩提起了紅色的裙紗,露出纖秀的腳踝,小心翼翼向他伸出了右腿。
杜圣心垂目望著這幕熟悉的場景再次上演,木然地立著。
他雙拳緊握,呼吸業(yè)已停滯,突地?fù)P起頭來:“你都要走了,還戴這串腳鈴作什么!”
他的聲音微顫,有藏不住的幽怨和憤忿,音調(diào)也不自覺地高亢起來:“你難道不知道,當(dāng)年我為什么要給你戴這串腳鈴?”
“知道?!彼佬竞苁亲院赖匦Γ骸安痪褪菫榱朔牢胰グ倩ㄔ吩阗v你的花嘛,只要聽到鈴響,您就知道,是我又來偷摘您的花兒了。”
她愛撫著它軸環(huán)上七個小小的五彩鈴鐺,劃落的淚珠漫過笑渦:“可是,您種的那些花兒實在是太美了,就算您給我全身掛滿鐐銬,我還是管不住自己呀!——那個時候,我常常想,您的那些花兒就是專門為我種的-----”她凄迷地停了停:
“直到那一天,岳雪梅來到閻羅谷,我才知道,那些花兒不是我的,……您,也不是我的!所以我收起了這串鈴鐺,一直好好地藏著。這是你唯一送給我的東西,是真真正正屬于我的!”她說得那般凄傷動情,采歌雅也不禁地為她嘆了口氣。
海潮伴風(fēng),隱隱送來一陣強抑的抽氣聲,杜圣心垂落袖中的左拳不意地攥緊,胸膛微微抽震。
“就這-----最后一個要求,您----都不能答應(yīng)嗎?”毒琵琶企望著他,將腳鈴向前遞出。
杜圣心長長喘了口氣,使盡平生之力點了點頭:“好,我再給你戴上?!?p>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從她手中接過那串被歲月的遺憾剝蝕得印痕斑斑的腳鈴,在她如火的裙衫下蹲下了他高傲的身架。
十七年的寒熱相詢,十七年的怨愁恩痛,都將在鈴環(huán)再次扣下的剎那,消匿凈盡!
杜圣心心底的欠疚也在那一剎坦露無掩,他雙手緊緊握著鈴環(huán),久久不敢松開。
他知道,只要他一松手,毒琵琶就會和這串腳鈴,一起消失。
雖只這一剎間的猶豫不舍,對于水昀芯來說已是莫大的歡喜,她咬牙收回了右腿,疾轉(zhuǎn)身而去。
“你一定要走?”
“是!……但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我會在百羽山等您回來!”水昀芯不敢回頭,伸長脖子強控住淚意,疾步回到采歌雅身邊:“公主,我們走吧?!?p> 采歌雅望著她紅漲的眼,嘆了口氣道:“還真是個癡情的傻丫頭??!”她拉起水昀芯,轉(zhuǎn)身向著無涯海走去。
杜圣心立在原地,緊緊閉上了雙眼。
錯身之際,采歌雅突然沖他不懷好意地一笑:“你逃不了的,總有一天,你會把他還給我的!”
她轉(zhuǎn)回身去,望著長空狂笑數(shù)聲,突又對遠在丈外的龍嘯天道:“我差點忘了,也有你的一份,好自為之吧!”
龍嘯天皺眉不解,正欲攔上前去,眼前夜色中忽漾起一陣無形漣漪,他神情微恍,便見一紫一灰兩團光影爍起。
杜圣心睜開眼,向著蒼茫四合的崖頂忡怔環(huán)顧,哪里還有二女的蹤影?
渺然中,長空傳來一陣輕悠鈴響。
杜圣心奔前幾步,向著崖頭極目望去,一只翼展丈余的紫色大鳥,自遠處翩然掠過,青冠朱喙,尺余長耀目的紫色尾翎,撲扇著青綠色的翼。
其后,低低隨著一只朱頸長腿的灰色鷺雁,右腿上系著一環(huán)銀色小鈴,流連在他二人頭頂徘徊盤旋。
須臾,前方大鳥悠長清嘯,婉音妙韻響徹云霄,聲帶責(zé)怨催促之感,小灰鷺不敢逗留,朝著二人嘰嘰哀啾數(shù)聲,上下幾個撲落,追著那紫色大鳥,向云海深處漸行漸遠----------
寒意襲衣,濤聲依舊,海天那頭漸露了一抹晨白。
瑰麗的朝暉那處,依舊環(huán)徊著悠悠的鈴響--------
九幽牧心
【小劇場】 上官云鳳:毒琵琶就這么走了?去給那個刁蠻跋扈的公主當(dāng)奴隸了? 九幽:是啊,走了。 上官云鳳:挺舍不得她走的。你還會讓她回來嗎? 九幽:在閻羅谷的時候她也曾排擠欺負(fù)你,你還希望她回來? 上官云鳳:我和她之間沒有什么利益沖突,她只是把我當(dāng)假想敵而已嘛。 九幽:(嘆息)是啊,可憐你也只是假想敵而已……放心吧,我會讓她回來的。 上官云鳳:(詭笑)你這是不是劇透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