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秘密
母親過世兩個月后,父親突然通知林曉夜,他們即將移居大洋彼岸的加拿大。
“那里有我認(rèn)識的老同學(xué),可以有個照應(yīng)?!?p> 林曉夜明白父親過去兩個月,過得很煎熬。家里的東西、身邊的人,無不提醒著他不復(fù)存在的摯愛。因此,他不敢質(zhì)問父親有沒有體諒過自己的感受和處境。
在哈利法克斯生活了三個月,父親就決定搬到附近的小鎮(zhèn)。
林曉夜嘗試微微抗議,至少允許自己留在這邊的學(xué)校。父親毅然決然,以“清凈的地方更適合修養(yǎng)”等理由,無視兒子的怨言。
林曉夜又能說什么呢?從小被教育,要順服父母。更何況沒有了母親,父親必然承受著更巨大的悲傷和壓力。
還在青春期的他,被迫第三次開啟新的生活。
教室里多了一張陌生的東洋面孔,他厭惡別人異樣的目光,更憎恨他們以為自己不知的議論。
人口越少的地方,流言越容易四起。關(guān)系緊密的人們,自以為什么都知道。特別在孩子面前,口無遮攔、以訛傳訛。他們言語中的論斷,輕易便傳給無知的孩子。
“聽說他們躲債才搬到這里?!?p> “我爸媽也是這么說的…你去過他們家開的飯館沒有,老板看著就不太友善?!?p> “對啊,本來人就不多,還要跟其他餐廳搶生意?!?p> “好不要臉…”
他們七嘴八舌地在更衣室里談?wù)?,不曉得林曉夜就坐在身后的板凳上,被掛著的衣物遮住。他忍無可忍,扒開衣服、越過板凳,一拳打在打頭的男生臉上。
男生吃驚得沒反應(yīng)過來,又被林曉夜揍了幾拳。同學(xué)看見他流出的鼻血,尖叫著跑出更衣室。
和平的小鎮(zhèn),從未發(fā)生過這樣“校園暴力”的事件。
林曉夜低著頭,站在校長辦公室里。父親被叫來,向受傷的同學(xué)、他的父母、學(xué)校的老師,不停鞠躬道歉。
回去的路上,兩人沉默不語。林曉夜不奢望父親能相信他的清白,只盼他至少問一句“發(fā)生了什么事”。然而,父親什么都沒有說。
半夜起身,樓下的燈微微亮著。
林曉夜站在樓梯上,探頭向下看:父親煢煢孑立的身影靠在椅子上,粗糙的手撫摸著他們的三人全家福,肩膀輕輕聳動。他突然看起來老了許多…
翌日,林曉夜一踏進(jìn)教室,就感受到所有人冰冷的視線,明白自己多了一個“壞孩子”的名號。他不再努力地嘗試融入大家,形單影只度日。
直到一天晚上,父親邀請一家人過來吃晚飯。
“我們餐館的食材都是從他們那里購置的,夫妻人都很好。他們還有一個和你同年級的兒子,你正好認(rèn)識認(rèn)識?!?p> 林曉夜不知道父親這樣的舉動,到底是為他著想,還是為了自己在這里的名聲。他們至今的親密,僅僅因為相依為命的處境,林曉夜其實不理解父親的許多決定和舉動。
那一家人的孩子,是個金發(fā)碧眼叫Jayden的男生,林曉夜認(rèn)出他是隔壁班的學(xué)生。不久后,Jayden開始到班里找林曉夜玩,帶他進(jìn)自己的朋友圈。
但所謂誤會,就是難以釋懷??v使真正認(rèn)識林曉夜過后,人們意識到他的友善,但他被排擠的歷史,還是被銘記。
升上高中后,他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博得大家的信任。如此的過往,使他明白,其實許多友情是可有可無的。
分手后,他再沒有和這一群人相處的理由,所以用前女友為借口,漸漸淡出了友情。寒暑假回來的時候,偶爾還是會出去玩,新年派對則是他們之前心照不宣的傳統(tǒng)。所以這一年,他很慶幸有徐亦安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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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把我當(dāng)擋箭牌了吧?”徐亦安佯裝生氣的模樣。
林曉夜莞爾一笑:“我們各取所需,不是嗎?”
不過他沒有繼續(xù)講述,和前女友又是怎么一回事。徐亦安察言觀色,也沒有追問。
雪勢此刻逐漸減小,機(jī)場響起航班即將恢復(fù)的廣播。
“你快回去吧,九點多了,再晚就趕不上末班車?!绷謺砸蛊鹕韺⑿煲喟菜偷綑C(jī)場外的巴士站。
上車前,林曉夜塞給她一個紙袋子:“遲來的新年禮物?!?p> 沒來得及看是什么,徐亦安就被推上車。
直到林曉夜隨啟程的公交車,消逝在視線中,徐亦安才坐好,打開袋子:一張鑲框照片,是自己拿著仙女棒,臉上有燦爛的笑容,應(yīng)該是在海邊跨年時抓拍的。她將禮物放回袋子,細(xì)細(xì)回想著過去幾個星期發(fā)生的一切。
是啊,是時候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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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來二月份,公司給徐亦安分配一個新項目,故此她到哈利法克斯的日子也變多了。忙碌的好處是,沒有余力去想繁瑣的事情,比如為何林曉夜不常與她聯(lián)絡(luò)。
他偶爾發(fā)來消息,分享自己校園生活的日常。自從徐亦安得知他初中發(fā)生過的事情,仿佛被他一同歸納為過去的一部分,不得踏足他現(xiàn)在嶄新的生活。徐亦安以為自己過度的干涉,冒犯了林曉夜。
她沒有看見,公交車轉(zhuǎn)角過后,林曉夜久久佇立在機(jī)場門口落寞的神情。
三月初的一天晚上,林曉夜居然打來電話。
徐亦安平復(fù)了驚訝的心情,才摁下接通的按鈕:“你好?”
“亦安,是你吧?”他的聲音透過電話的傳播,略顯低沉。
“是我,找我有什么事嗎?”
“這么晚,沒有打擾到你吧…”
“嗯,你說。”
“是這樣的,我四月份有一個畢業(yè)攝影展,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來看一看。我知道有一些唐突,但想致電親自邀請你。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p> “好…我想一想?!?p> 去不去,并不是時間的問題,她去年和今年的年假都還沒有使用。
這是一個“愿不愿意”、“值不值得”的問題。
林曉夜兩個多月以來的淡漠,讓她以為兩人就此形同陌路。
那他為什么不早找我商量呢?她連林曉夜在準(zhǔn)備著畢業(yè)展,這件事也不知道,如今卻要求她為此飛到另一個城市。
對于林曉夜,他們之間究竟有哪種關(guān)系?她又是什么身份,是不是那種呼之即來、喚之即去的存在?
不用多久時間,徐亦安當(dāng)天晚上已下定主意,拒絕林曉夜邀請的。
過兩天再發(fā)消息和他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