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叔半夜酒喝多了,跑我家院子里頭來找我爹。他進院子里就嚎了幾嗓子,別說人影,連個鬼聲都沒有。
李二叔酒勁上頭,跌跌撞撞地就想去拍門,不承想,我爹的腦袋白天還沒來得及收斂,好巧不巧地就被他給踢到了。
月光下一顆圓咕嚕的腦袋,兩只滲血的眼睛還死死地瞪著,李二叔的酒立刻嚇醒了大半,慘叫聲響徹整個村子,死人了的消息很快引來大半村民。
院子里到處是血,我爹身首分家,謝小蓮只剩下一張人皮,我小妹又不知所蹤。
恰好白天有人看見我拿著柳木椎往家趕,所以村里人一致認為,我殺死了自己全家,然后畏罪潛逃。
看到他們驚駭又義正言辭的面孔,我來不及悲傷,只覺得一陣陣頭疼。
“我爹不是我殺的!我娘死得早,我就這么一個爹,我殺他做什么?!?p> 說完我看向曹山名,“叔,你跟我家離得近,平時我跟我爹如何你應(yīng)該清楚,我有什么理由殺自己親爹!”
曹三名臉色陰郁,猶豫了半晌,也還是實事求是道:“大妮子是個實誠孩子,平日里又勤快又孝順,要不也不會特地從學校趕回來替他爹接親?!?p> “那你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村里人疑惑又警惕的面孔,想到過去枉死的那些女人,還有我的發(fā)小曹花姐,我決定把真相都說出來。
“我爹,謝小蓮都是被洞神公害死的,我小妹也被凍神公帶走了。真正的洞神公其實就是個妖邪,他一直在蒙騙我們!”
話音剛落,村長李三德就一聲暴喝,“胡說八道!你敢對洞神公不敬,小心他割了你的舌頭!”
村里人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對于未知的事只能去祈求神靈,加上這么多年來灌輸?shù)乃枷敫畹俟?,這層蒙昧根本就去不掉。
我把今天發(fā)生的事簡要說了一遍,還鼓動他們跟我一起找到洞口,為村里以前死去的女人報仇。
然而任憑我如何解釋,他們分毫不信我的話。
就連一開始替我說話的曹山名,也斥責我是不是為了逃脫罪責就把事情都推到洞神公頭上。
他們瘋狂又愚昧,那一雙雙曾經(jīng)覺得親切的眼神,現(xiàn)在看起來無比陌生。
我知道,要讓他們相信一直以來供奉的是個妖邪,那就是挑戰(zhàn)了長輩的權(quán)威,就是承認他們的無知。
無論如何,今天都不可能說得通。
為了給自己一個轉(zhuǎn)圜的機會,我只好提議等天亮報警來查。
幸好他們沒有完全癲狂,我被暫時關(guān)在自己家柴房,村長還安排了兩個人守著,等天一亮,就送我去警察局。
我坐在冷硬的干草堆里,抱著膝蓋一夜未眠。
這一天過后,我可能就再也無處可去了。
清晨天剛蒙蒙亮,外頭門鎖響動,我以為是村里人要送我去警察局了,灰暗地垂下了眼簾。
沒想到進來的會是陸知君,他替我解開身上的繩子,壓低了嗓音,“我讓他們暫時睡著了,快跟我走。”
我跟著他走出柴房,果然看到看守我的兩個村民靠在墻角呼呼大睡,想必是陸知君用了什么手段。
我爹的尸骨已經(jīng)被村民收斂起來了,此刻就躺在院子中間的木板上,只蓋了塊白布,連棺材都還沒來得及準備。
我沉重地瞧了一眼,“爹,大妮子不孝,不能為你辦理后事了。”
去世的人已經(jīng)不能再回來,現(xiàn)在小妹更需要我。
我相信左鄰右舍那些叔伯,會讓他入土為安的。
踏出院門的那一刻,心里有什么牽絆轟然斷裂,昨天發(fā)生的一切將我的人生砍成了兩段,未來的前路,將要與以前截然不同。
我現(xiàn)在離開,勢必會有更大的嫌疑,可我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
小妹還在洞神公手里,我必須盡快找到她。
老婆婆給我的是一個木雕娃娃,一只左手是由關(guān)節(jié)連接,可以自由活動。
我起初還疑惑這娃娃怎么指路,陸知君對此倒是比較懂,拿起來擺弄了兩下,就發(fā)現(xiàn)娃娃后背的符咒。
他念念有詞,娃娃的左手臂咯吱咯吱地抬起來,竟如指南針那般指向了一個方位。
“這是木偶術(shù)。”他說:“施術(shù)人將目的地的土地和草木氣息安置在木雕娃娃里,又用符咒驅(qū)使他指向那個方位?!?p> 他有些疑惑,“看來那個老婆婆對霧隱谷十分熟悉,她有沒有告訴你,跟洞神公有什么淵源?”
我剛想開口,立刻想起老婆婆的叮囑——不要隨意相信別人,看著陸知君清俊的面容,昧著良心,搖了搖頭就閉上了嘴。
其實陸知君長得就不像壞人,當然也不像修道之人。
他更像大學里受人追捧的學長,有干凈清雅的氣質(zhì),修眉俊眼,骨相周正。
我們跟著木雕一路換乘交通工具,來到了距離家鄉(xiāng)兩百多里的石青村。
這村子四面環(huán)山,坐三輪車到達路口后,又走了十幾公里的小路才進來,可謂閉塞得很。
到了這里,木雕娃娃就再也沒有動靜,陸知君猜測,霧隱谷就在這附近。
我們只好進村,準備找個人問問路。
石青村只有二三十戶人家,房子分布稀疏,田地里的莊稼也葉黃萎靡,整個村子顯得格外安靜。
我們轉(zhuǎn)悠半天,才在田埂上遇到一個牽著黃牛的老爺爺。
誰知我們剛說出霧隱谷三個字,老爺爺臉色突變,連連擺手,“去不得,去不得……”他嘟囔著,拉著牛忙不迭地往前走。
“是那里有什么危險嗎?我們不用您帶路,您指個方向就行?!蔽腋先ミB連追問。
可即使如此,老爺爺也對那個地方諱莫如深,昏黃的眼珠子古怪地瞟了我一眼,以不符合年齡的速度跑了。
“現(xiàn)在怎么辦?”陸知君霜白的臉布滿了凝重。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也發(fā)現(xiàn)他對人事不是很通,所以一般我負責問路和溝通,他負責保護我倆的安全。
“沒事,這村子里總還有人,大不了花點現(xiàn)金,總能撬開他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