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滾
姜融拿著茶盞的手一頓,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手腕,有些心虛地道:“那個,你能相信我嗎,我有信心能將它拿回來。”
唐宜完全沒了喝茶的興致,放下茶盞,窈如一汪深潭的眼眸中蘊(yùn)滿了失望和寒涼:“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p> 姜融連忙點(diǎn)頭,保證般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想把它送人,是夫人想要,我怕我不給她她一直都要惦記著,所以就先用了緩兵之計(jì)。我有辦法讓她主動送回來,然后再不打它的主意,你相信我一次好嗎?”
“那要是拿不回來呢?”
“不,不會的。要是拿不回來,搶我也得給你搶回來!”
唐宜嘲諷一笑:“總歸不是自己心愛之物,是我奢望了?!?p> 他起身,走向床邊,背對著姜融道:“我乏了,明日回門,你便自己去吧?!?p> 姜融被他急轉(zhuǎn)直下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發(fā)懵,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確定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她沒想到,唐宜抵觸情緒那么大。張了張嘴想再解釋幾句,又覺得行勝于言,還是等把鐲子拿回來再說吧。
于是,她便站起來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我跟你保證,鐲子我會拿回來的,抱歉?!?p> 姜融走出門,落英笑問她:“少夫人,我家公子是不是說會養(yǎng)你啊?”
姜融苦笑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去看看我妹妹派來的那個媽媽,夫君說他乏了,你們進(jìn)去照顧一下?!?p> 芳芷連忙丟下賬本道:“我去我去!”
她怕別人也要跟進(jìn)去,就道:“我有點(diǎn)夫人那邊帶來的話要跟公子說,你們先替我看看我剛才整理的那部分物品清單,好像有點(diǎn)問題。公子要是還需要人照顧,我再出來叫你們。”
姜融冷眼看著芳芷進(jìn)去,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也不阻止。唐宜會不會納她做妾,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nèi),但是,唐宜愿不愿意借此除掉她,還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本來,她是想跟唐宜商量一下芳芷的事的,可是,唐宜剛才惱了她,這話就來不及說出口。
唉,他要是不想讓她母親的遺物出意外,為什么不自己收著,還要在自己去見婆婆的當(dāng)口給自己戴上呢?
姜融心里咯噔一下,難道,他是在試探自己?
她笑笑,他在試探自己,自己又何嘗不在試探他,彼此彼此罷了。
她帶著銀寶往旁邊游廊走去,穿過一個小花園,后頭是下人們住的廂房。她讓金寶給李媽媽安排的住所就在那里。
芳芷把門關(guān)上,進(jìn)了屋子,還沒見到唐宜人,就聽得一陣陣的咳嗽。
她趕緊加快了腳步,轉(zhuǎn)過屏風(fēng),就看到唐宜靠坐在美人榻上,不住地咳嗽,臉上因?yàn)榭人缘脜柡?,竟有了些病態(tài)的紅潤。
“公子,這是怎么了,今日怎還咳得這么厲害,沒吃藥嗎?”
唐宜看清來人,只覺煩躁,本想讓她退下,但是突然想到什么,便問道:“剛才少夫人去敬茶,可得夫人歡心?”
芳芷點(diǎn)頭,誠懇地回道:“少夫人很得夫人歡心。”
唐宜自嘲一笑:“真是好事一件哪?!?p> “公子,少夫人是個好的,可是奴婢嘴笨,得罪了姑奶奶?!?p> 芳芷狀似驚慌地跪倒在地:“還請公子原諒奴婢的魯莽?!?p> 唐宜神色一凜:“你做了什么?”
“奴婢,奴婢就是口不擇言,說了姑奶奶長白頭發(fā)了,好像老了幾歲?!?p> 唐宜冷冷地盯著芳芷,芳芷只覺頭頂?shù)哪抗庀褚话押?,讓她急于想逃離。
大公子,從來沒有對她這么兇過。
但是,她豁出去了,不讓大公子討厭,大公子要是真的想納她為妾,那她下半輩子不就毀了?
姑奶奶與大公子感情最好,姑奶奶不喜歡她,大公子肯定也不會喜歡她的。
“你怎會如此沒有分寸?”
“是奴婢豬油蒙了心了,還請公子恕罪!”
“你自去向姑姑道歉,日后再不可不敬?!?p> “奴婢知道了?!?p> “那你去吧?!?p> 芳芷跪在地上不動。
“還有事?”
芳芷連忙叩頭:“公子,奴婢確實(shí)還有一事,要請公子開恩。少夫人是不是跟您說過了,想要抬我做您的妾。奴婢自知自己笨手笨腳,又不會說話,配不上公子您,我只做您的丫鬟伺候您就夠了,還請您收回成命!”
唐宜愣住,神色更加陰沉:“她說要你做我的妾?”
芳芷也愣住:“少夫人沒跟您說嗎?”
“剛才少夫人在回來的路上跟我說的,我以為,她已經(jīng)告訴您了。既然如此,那就當(dāng)做奴婢先跟您吐露一下心聲吧,奴婢不配,還請您不要答應(yīng)少夫人!”
“就這么怕我抬你做妾?”唐宜似笑非笑。
芳芷連忙搖頭:“不是害怕,公子您誤會了,奴婢是自覺身份低微,不想辱沒了您?!?p> 唐宜沉默了半晌,突然怒道:“你別自作多情,我唐宜,咳咳,不是她姜融想怎么擺布就怎么擺布的!”
“是是,公子息怒,是奴婢會錯意了,您息怒。”
“滾!”唐宜額頭青筋暴起,用盡全力說了這樣一個他平日里根本不會說的字眼。
芳芷臉色倏然變白,害怕地起身,眼里噙著淚,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陸離幾個還在院子里盤點(diǎn)物品,突然看到房門被打開,芳芷哭著從屋里跑出來,徑直往院子外跑去。
“芳芷,你怎么了,你去哪里?”落英叫她,芳芷沒理,跑出院子不見了人。
“陸離姐姐,要追嗎?”木蘭天真地問道。
陸離卻轉(zhuǎn)身趕忙往唐宜的屋里走。
屋里,唐宜捂著胸口,急促地呼吸著,似乎要喘不上來氣。
陸離和落英大驚,連忙扶著他去床上躺著。
木蘭拿著大夫開的藥丸給他服下,緩了好一會兒,唐宜才平靜下來。
他叫落英和木蘭出去忙,只留下陸離。
陸離是十年前,唐宜去北夷為質(zhì)路上救的,是他真正的心腹,也是唯一一個知道芳芷是何氏派來的人。
她皺著眉替唐宜把脈,心中暗暗揪起。
“公子,您急火攻心,這樣很危險,是芳芷那丫頭對您做了什么?”
唐宜眼神幽幽地看著床頂,幽幽地開口:“她們一個個都棄我而去,是我奢望了。”
陸離一聽,就知道癥結(jié)應(yīng)該不在芳芷。
“您是說少夫人?”
“她把我送她的鐲子給何氏了?!?p> 陸離皺眉:“要奴婢替您搶回來嗎?”
陸離對自己的武藝是很自信的。
唐宜搖搖頭:“不必了,不能見于天日的東西,守著也沒用。”
說出這句話,唐宜突然心中一動,回想起姜融方才說的那句“我怕我不給她,她就一直惦記著,我要她親自送回來”。
也許,姜融真的有后手也不一定呢。
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接受不了娘親的東西在那個女人手里待過。
“公子,您的身體這樣下去不行,我去跟宮里那位拿點(diǎn)七瓣蓮吧?!?p> “不可,那位自己尚且不夠,我絕不能讓他有事!”
“可是,您就要讓自己有事嗎,這樣下去,您最多只能撐一年,要怎么對付那個齊王?”
“一年,差不多了,我布的局,也要開始收網(wǎng)了。我死不足惜,能撐到現(xiàn)在,已是上天的恩賜?!?p> 陸離眼里流露出哀痛之色:“可是,您一個月前,被賜婚的時候,還說過想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話呢,這就要留少夫人一個人了嗎?到時候她該怎么辦?”
“她嗎,我不知道?!碧埔碎]上眼,“也許,她一開始,就有別的打算了?!?p> 陸離不甘心,她去柜子的暗格里搬出一盆花,放到唐宜的床頭。
“公子,您睜眼看看,您說過的,只要花還開著,您就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