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負雪并未走到舞莊,只在半路停下。
此路是去往舞莊的必經(jīng)之路,而此半路上開著一破舊的茶客,迎著一波又一波茶客來去,主家是位祥和老人,總曲著身子待客。
蒼負雪環(huán)顧左右,才向茶桌走去,老人瞧蒼負雪過來,熱情迎接。
“小伙子,可要來碗茶?”
蒼負雪沒有回答,只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用不了一錠,半錠就行,出門待客的規(guī)矩?!?p> “老人家,我不喝茶,只有些消息要打聽?!?p> “我如何知道?。俊?p> “老人家可是老招牌了,這路過的哪家人不來喝你的茶,他們什么身份你不是了如指掌?”
老人家表情嚴肅地聽完,隨后虛眼一笑:“小伙子有雙慧眼,我年輕時跟著師父,學的就是察選,就是你,我瞧一眼,也知道是如何身份?!?p> “那請問老人家,我如何身份?”
“斷人情者,無情之人?!崩先思铱拷n負雪,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老人家才是慧眼。我來,只問出自霜城、活在舞莊、又入槐里的千家戲族?!?p> 老人一聽,便迅速得了答案。他圓鼓鼓的眼睛機靈轉(zhuǎn)動著,“可是千少溫、千少客兄弟?”蒼負雪端莊坐著,笑著作出肯定。
老人收了錢,自信說來。
“那兩兄弟,的確是霜城人,奈何霜城窮苦,他們有一身不得了的祖?zhèn)鲬蚍?,無從施展,于是才去舞莊,去時沒有錢財,恐是饑餓難耐,才路過這里討了口茶,就在這張桌子上,與我訴苦?!?p> “同行者共幾?”
“三個。千少溫、千少客及其內(nèi)人,三人為家里死去的老爹守了一個月的墳,便來了?!?p> “可知他們有無兒女?”
“長兄千少溫沒有,一臉寡人相,如何也不像有,但弟弟千少客應(yīng)該還有個女兒,不在身邊,但他們關(guān)系應(yīng)是極好的。”
“為何不在身邊?常年不在身邊,關(guān)系又如何好?”
“千少客自己說來,他那女兒叫千久,生來時眼睛長得嚇人,不敢留在身邊,早前托給一師父學術(shù),但爹女常常通信,也要尋些時日見面?!?p> “原來如此,那一月前他們?nèi)セ崩锬憧芍溃俊?p> “知道,那時只有千少溫回來,還帶著一個會表演的四人戲團。我還好奇地問他,弟弟弟妹何在,他只說是夜間大火,人死了。”
“他們死了?”
“嗯,死了,那千久小女子本也接到了他們身邊,可大火之后,如何都找不到蹤跡,千少溫才抱了最壞的打算。我瞧他憔悴的樣子,許是每每想到二位亡親,難掩悲痛,索性才到槐里去了?!?p> “千久,還沒死?!?p> “沒死,當真?”老人心抽了一下,驚喜難掩。
“當真。今日謝過,我便不多留了?!鄙n負雪起身離開,只留老人家在桌邊感慨。
“算老天有眼啊,留得個好女子,日后清福?!崩先思颐鎺еθ荩⒅罩泻靡粫?,才又忙碌起來。
而另一旁,戍子穎離開蒼負雪,獨自去忖野酒樓。街上人來往去,熙熙攘攘。而她垂頭思量,心中猶堵巨石,如何都不能開心。
突地,一人貿(mào)然重重撞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急忙轉(zhuǎn)身向那人瞧去。
那人戴著奇兔面具,掃開長睫,亦深沉地盯著她,二人定下眸對視,那感覺,妄如水火般不容,又似風雨一般共存。
“是你,你果然來了,舞娘?!蹦侨寺牬耍麛喑断旅婢?,露出俏人面孔——舞娘落槐花,姽婳嬿婉,嫻靜而麗。
“好久不見?!蔽枘镦倘灰恍Γ裢翊鹬?。
“你怎么在這里?”戍子穎問。
“你知道的,為了他。我們換個地方聊……”舞娘開口,卻像諷刺戍子穎,戍子穎靜默不答。
她們都清楚,這個“他”指的是蒼負雪。
隨后舞娘帶路,二人去了一間酒肆,選角落的木桌,其后對坐著,戍子穎一直黑著臉,盯著舞娘。
舞娘則熟練煮酒,先放酒蟲,再倒酒煮,不停攪拌,煮過兩刻,有了酒香,便是熟了。
熟之后,舞娘盛來一碗,輕聲開口:“這家酒肆,是為舞莊人開的,若有桑梓之念,風云之情,西窗遐思,知己魂牽,皆可來此,取酒一飲?!?p> “舞娘有心,做事也如此周到。”戍子穎接過茶,猶豫一下,還是喝掉。
“霧師好骨氣,又如此善言,我還當學習才是?!?p> “聊點正事吧,幾個月前,你來找我,如今我已經(jīng)在他的身邊待了良久,期間你甚至讓我……”
“怎么,難以啟齒嗎?”
“難道殺人這種事情可以很輕飄飄的帶過嗎?”戍子穎愣了一下,有些惱怒。
“對于他來說,確實輕飄飄。”舞娘灑脫地說,還帶著一聲陰冷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試圖讓我認同你。你都跟到這里來了,那我便再問一遍,你為什么會知道我?guī)煾甘亲詺ⅲ繛槭裁茨阒滥前褌???p> 記憶拉回到幾月前,一山下人在門口叫喊,請戍子穎出去,她趕忙扔下藥瓶,急匆匆跑去山門口。
卻只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臉,她努力回憶,只想到一個輪廓,那便是十年前讓她等待的人,如今她們十年未見,二人皆不再年少。
山下人來了,又走了,霧山外便只剩二人。
“你是誰?”戍子穎問。
“霧師戍子穎,救人之命似先圣,此得霧師高名也。我是落槐花,現(xiàn)在舞莊的舞娘,亦是曾經(jīng)想告訴你真相的落家女。”
“你現(xiàn)在來,是什么意思?”
“原來的意思,來幫助你找尋真相啊?!?p> “十年無痛無癢,全作云煙,困不住我。我不想知道,你走吧?!?p> “哈哈哈,我也猜到霧師會如此說,不然霧師怎會在山下救人十年,卻面對師父的真相無動于衷。”
“不用激我?!?p> “霧師不是涼薄之人,我啊,話說得確實過激了些,不過如今,我要告訴霧師的是,我不僅知道矣霧先生是自殺,而且知道他,是帶了東西回去的?!?p> “東西,你是說那把傘。師父回來那日雨大,腳邊落了一把藍青色的蘇木傘。”戍子穎死去的回憶迅然攻擊她。
“還是霧師看得細致、記得細致?!?p> “那又如何?我不是沒有打聽過,沒人見過那把傘,更不知從何而來。”
“看來我說錯了,霧師也沒有無動于衷。如今我便告訴你,那是蒼家的東西,蒼老獨有的傘,現(xiàn)在已歸云院的掘師所有?!?p> “云院的掘師?”
“其尊雪角,你去查,便知道了,我只說到這里,若日后有事,我再來找你?!?p> 舞娘知曉戍子穎會查到,也相信戍子穎的實力,她肯定會想辦法跟著雪角,而她自己便可以輕松知曉蒼負雪的一舉一動,最后達成自己的目的。
故她暗自思忖:戍子穎這把刀可以開始利用了。
戍子穎自然懷疑舞娘的目的不純,最后也確實證實,舞娘甚至想殺掉蒼負雪。
可她不能停,她會暗地護住所有人,也要知道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