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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雪

浮真知,響天穹

妄人雪 魔仙堡盛世白蓮花 2752 2024-05-07 17:58:08

  戍子穎前去看望千久,卻見下女收拾著床榻。

  她心生疑惑,趕忙問下女發(fā)生了何事,卻被告知千久已經(jīng)押回了“槐九房”。

  “可知何時(shí)去的?”戍子穎敏銳問。

  “前幾刻,那時(shí)我與小月去送吃食,發(fā)現(xiàn)姑娘獨(dú)自起身來,小月便去扶她。姑娘瞧著尚好,下刻卻拿刀架在了小月的脖子上,也給我嚇了一跳。”

  “你們可知道她的本事,怎敢貿(mào)然進(jìn)去?”

  “姑娘本就虛弱,若不食才是真出事。況且殿主和絕公子一直在外面守著,我們才敢進(jìn)去,若真出了事,有他們在,只是沒想到……”

  “沒事就好。現(xiàn)在小月如何了?”

  “受了些驚嚇,已經(jīng)回房睡下了,我這里收拾好,便去看她。”

  “辛苦了?!笔臃f話落,便匆匆跑去“槐九房”,她到時(shí),只見千久虛弱著,被捆縛在十字架上。

  各色各樣之人逢刑獄之前,模樣都慘淡,千久亦是。但好在她還活著,戍子穎喘著氣,心里的巨石安然落下了。

  牢室內(nèi),好幾張人臉鋪開。

  凌隗、蒼負(fù)雪、白畫生都在。凌隗和蒼負(fù)雪對坐在木桌上,前者在左,后者為右。而白畫生無奈站在千久面前,瞧那樣子,應(yīng)已對峙了一些時(shí)候。

  他們看見戍子穎來,大概投去驚訝的目光。

  “雪角不是說,霧師有事、先行離開了嗎?如何也趕來了!”

  “我來看看千姑娘?!?p>  戍子穎禮貌笑著,回視他們的目光,刻意避開蒼負(fù)雪,而蒼負(fù)雪只淺瞧她一眼,毫無動(dòng)容。

  戍子穎沒有向他們靠過去,只倚靠門墻站立,靜在一旁,圍觀這場大戲。而被縛十字架上的千久垂著眼,忍不住發(fā)出哼笑。

  “來這做什么?看著我死嗎?”千久問,戍子穎只瞪了她一眼。

  凌隗忽略千久的話,只對戍子穎彬彬有禮地開口,“我出言有差,霧師出了力,自然要知道因果前后,這時(shí)來,也不會(huì)錯(cuò)過什么?!?p>  “那謝過凌殿主了?!?p>  “霧師且等片刻,千家主應(yīng)要到了?!?p>  “好?!笔臃f滿意地回答,先是笑著,隨即面色變得難看。她尋思過來,始終對蒼負(fù)雪的做法感到不滿,便不往他那方向看一眼。

  千久身在局外,察言觀色。此時(shí)忍不住對著戍子穎發(fā)問:“怎么?面色如此難看,你說來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又都是女娘,可是心疼我?”

  戍子穎默不作聲。

  “你且說,如何不開心,趁我現(xiàn)在活著,還能幫你出出力。”千久小聲地說。

  戍子穎白她一眼,無語凝噎。

  “你管好你自己吧,你這一鬧,必死無疑,”戍子穎冷漠開口,“罷了,是我差了措辭,你本來就得死。你剛剛故意那么做,是為了見千家主吧?!?p>  “猜對了,可他好意思當(dāng)家主嗎?你把他叫過來,問問他,他自私小人,配得上一家之主的位置嗎?”千久咬牙切齒地說,目光如鷙鳥犀利。

  “他會(huì)來的。”

  “我現(xiàn)在倒是很好奇,你是個(gè)怎么樣的人?!?p>  “不好說,但我們一定不是同路人?!?p>  “也是,誰跟誰能一路呢?一路下黃泉才最妥當(dāng)吧。我只想問你,我這么壞,你又是為什么救我?”

  戍子穎悄然發(fā)愣,她也曾這樣問過自己。

  或許是從舞娘那里知曉了千久身世的苦,知曉她與爹娘聚少離多的悲,又或許是自己共情,不愿讓她陌路究真,最后稀里糊涂地死。

  她至少應(yīng)該親耳聽到真相。無論真相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皆是一種解脫。

  戍子穎推來心里的波濤,化出一面淡然的鏡子,回答千久:“你可以理解成,讓你生不如死。”

  “是嗎?讓我到死也感激你嗎?你還真是口是心非?!?p>  戍子穎聽到此處,饒有興趣,好奇反問:“感激倒不用。可這槐里雖錯(cuò)綜復(fù)雜,卻四處有眼,藏不下人,千姑娘為什么不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非要在這受苦?”

  千久嚴(yán)肅地盯了盯她,又將目光拋向蒼負(fù)雪,二人冰冷地對視著。

  “你管得著嗎?”

  戍子穎見狀,突然明白。

  “哎,我說呢?這么一來我倒反應(yīng)過來了,這里,有你的同門師兄、弒親仇人,還有亡命之?dāng)常阋膊簧岬米??!?p>  同門師兄——蒼負(fù)雪,弒親仇人——千少溫,亡命之?dāng)场柃蟆?p>  千久明顯不受激,而是偏頭對上她的臉,咬文嚼字地說:“這些算什么呢?我一直傾慕畫生公子,你難道不知道嗎?”

  戍子穎甚覺訝異,只皺眉蹙額,說不出話來。她琢磨著,這我倒是不知曉。

  屆時(shí),殿士敲了門,凌隗看過去,是千少溫到了。他只眼神示意,千少溫便被允許進(jìn)來。

  千少溫進(jìn)來時(shí),瞧見這些臉,自然燃出怪異情緒,卻沒看千久。

  “殿主,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彼首骱闷娴貑?,但沒有任何懼怕之色,許是久久待客,磨練出了游刃有余的應(yīng)付本領(lǐng)。

  “千姑娘點(diǎn)名要見家主,她已經(jīng)承認(rèn)是她要?dú)⒛?。”凌隗輕笑著,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白回答。

  千久見到千少溫,情緒立刻激動(dòng)起來,兩手拉著鐵鏈往外掙脫,像一匹惡狼,欲飽餐一頓。

  千少溫一直不愿直視她,也許是不敢。她咬牙切齒著,發(fā)著狠,殿士在一旁阻止她過激的行為,但對話還在繼續(xù)。

  “那……那我為何來這里?我是不是應(yīng)該快快離去,好找藏身之所?”千少客唯唯諾諾地摸著額,好像額頭真掛著汗一般,其實(shí)異常干旱。

  “家主不必演戲。在這里她傷害不到你,不過家主,今日在此,我們可必須把事情說清楚。”

  “什么事情?即是她殺我,那殿主處理就好了,我沒有……我沒有什么辦法處理。”千少溫始終不看千久一眼,好像知道兇手就是她。

  “家主,不要糊弄我,”凌隗似笑非笑地說著話,卻有命令的意思,“你們的過節(jié)我們也知曉個(gè)大半?!?p>  “什么?”

  “千家主,請將舞莊的大火說給我們聽聽吧。畢竟那里才埋葬著不為人知的真相?!笔臃f見千少溫裝傻充愣,實(shí)在耐不住性子,便在一旁插嘴。

  千少溫聽到“大火”二字,像被點(diǎn)燃了情緒,突然失了莊嚴(yán),大聲喊道:“我不知道什么大火?!?p>  “你真的不知道嗎?”千久憤怒喊著,“你再說一遍?!笨罩蟹瓭L著鐵鏈發(fā)出的明脆的聲音。

  戍子穎在一旁皺眉,鄙視開口:“千家主,我曾試探過你,可你連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故鄉(xiāng)霜城都不敢認(rèn),我們憑什么再相信你?”

  “我沒有否認(rèn),我不是那個(gè)意思,”千少溫盯了盯戍子穎,喃喃解釋,“我只是不想讓你們找到她。”

  “愚蠢,以為撒謊就能逃避死亡嗎?她有多想殺你,你最清楚,你以為你受得住幾次?!?p>  “沒關(guān)系,我……我愿意補(bǔ)償她,我做什么都愿意?!彼÷曊f道,態(tài)度堅(jiān)決。

  可“補(bǔ)償”二字像刺一般扎進(jìn)千久的血肉,她更加憤怒和痛苦,瘋狂質(zhì)問:“你補(bǔ)償什么,你去死啊,你去死,你死啊,空有一身本領(lǐng),卻什么也做不到?!?p>  “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鼻贉剡@才打開了心的閥門,掩著面,難受地落淚。

  “你只告訴我,是不是你故意放的火?”千久厲聲問道,“若不是你,又為什么沒有救他們?”

  “不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會(huì)有那場意外,一切太突然了,燒得太快了,他們?nèi)懒?,再也不?huì)活過來了?!?p>  “太快了,我甚至以為你也……”

  “怎么?我也死了嗎?我差點(diǎn)就如你所愿了?!?p>  千少溫用衣袖擦拭著松弛的臉,表現(xiàn)出萬分的痛苦,千久盯著他,惡狠狠的目光沒有改變,反而變得更犀利。

  “你不知道嗎?你當(dāng)時(shí)就在里面,為什么不知道?那是我的爹娘,就被一把火燒沒了。你一句不知道就了事了?火來了,你在做什么?你在逃命?!彼|(zhì)問道。

  千久激烈動(dòng)著身子,那十字架仿佛要倒塌了一般,她憤怒地嚷著。

  “你不是在里面嗎?為什么沒有救他們?你就是為了戲法殘害了兩條人命,你為什么這么狠毒?你回答我?!?p>  她一吼,淚水嘩啦啦地流,像球一般滾到下巴,又墜到衣裳上。

  “為什么你這么狠毒?你說話啊。”她整個(gè)人都像要翻出來了,手腕處已經(jīng)顯出一陣爛紅。

  千少溫躲著,絕望地嘆了一聲,始終沒有抬起頭,只默默灑著淚。

  “對不起,我當(dāng)時(shí)真的沒辦法進(jìn)去,他們二人將我推出來,門抵得死死的,我根本進(jìn)不去?;鹫娌皇俏曳诺?,是那只罪孽的貓?!?p>  他哽咽著,卻是真情流露。

  “它將油燈推翻了,火太大了,真的,我真的很想救他們,我從來沒有搶奪祖?zhèn)鲬蚍?,更不是為了自己出名。?p>  “我去之時(shí),只有灰燼。根本沒有什么貓,只曉得假情假意的你無所作為。若真有貓,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磕阏f,你撒謊!”千久大聲吼道,吼得撕心裂肺。

  “那孽畜死了。它從后窗跳下去,就死了?!鼻贉貖^力解釋著,跌在地上,蓬頭垢面著,完全沒有此前的樣子。腦海里閃過一幀又一幀金黃的畫面。

  他的弟弟妹妹尚坐在窗邊談話,大火如火蛇燒開,吞噬了他們的皮膚乃至生命。

  他們抵著門,不讓自己的兄長進(jìn)來冒險(xiǎn)。

  旁人瞧著千少溫憔悴的模樣,也能想出他是受了劇烈的打擊,那種難過無法偽裝和掩飾。

  千久與千少溫瘋狂對峙之后,四周忽然歸于平靜,只有那扇小木窗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不像雨聲,更像孩提的哭聲。

  千少溫冷靜了兩刻,狼狽地站起身,終于對上千久的眼,他伸出粗糙的手,試圖撫摸她的臉。

  但千久反應(yīng)強(qiáng)烈,他最終放棄了。

  他哀聲說道:“千久,我知道你恨我,可戲法是你父親一定要我演出去的,他也一定要我活著。我們一直想將霜城的戲法推出去,讓更多人看見,這不光是為了錢財(cái)?!?p>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只要你活著,然后自己選擇了死。”

  “你……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可這才是事實(shí)?!鼻贉匮谥?,努力擦拭臉色的淚水。

  “呸,說得冠冕堂皇,我不會(huì)信你的話,我永遠(yuǎn)不會(huì)相信你,你嘴里沒一句實(shí)話,你們都不要被他騙了?!彼爸?,仿佛此刻在場的人才拉進(jìn)故事里。

  她真的太崩潰了,鐵鏈鉗著她,除了手部的傷,她肚子上的重疊刀口也賣力地拉扯著,反復(fù)滲出血。

  她的面色一直泛著痛苦的痙攣。

  但她崩潰得異常明顯,因?yàn)檫@個(gè)真相任誰無法接受。她為了父母,殺了很多人,最后卻知道他們都是無辜的,她心里應(yīng)如刀絞一般。

  千少溫舉著顫抖的手,往懷里捯飭,最后從衣裳內(nèi)翻出一張成舊的黃蠟紙,里面透著微紅,像血字。

  他試圖安慰她,卻敢怯生生地關(guān)懷道:“這里有你父母的一封信,我把它交給你,也算了了你的心愿。若你依然對我有仇,便再殺我一次,我絕不會(huì)再躲。”

  “你還知道我殺了你一次,又怎會(huì)輕易繞過你?”千久停止了哭泣,努力控制著抽噎,只落下狠話,失望地看著窗外。

  “我肯定會(huì)殺了你,可這是對的嗎?”千久喃喃自語,那樣子讓人心痛。

  “畫生公子,這封信,就請你幫我念一下吧。”她小聲說道,帶著懇求的語氣,淚珠盈睫,繼而再次浸滿她小巧精致的臉。

  白畫生還從悲戚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便聽到千久喊道。他先呆愣了一下,再禮貌上前,拿過千少溫手中的信。

  千久瞧見白畫生那張熟悉的臉,頓時(shí)忍不住,更加委屈地哭著、哽咽著。

  白畫生將她的頭從窗子的方向立過來,像是擁抱她,隨后笑著,溫柔地?fù)崦哪?,又擦干了她的淚,安慰道:“別哭,再哭就不好看了?!?p>  千久強(qiáng)忍著哭,可憐巴巴地撅著嘴,像個(gè)鼻涕蟲?!拔也豢蘖耍也豢?,我再也不會(huì)哭了。”

  “先把她放下來,可以嗎?”白畫生轉(zhuǎn)而對凌隗說道,帶著懇求之意。

  “好,先放下來吧。”凌隗回應(yīng),殿士便前來解開鐵鏈,千久一下癱軟,好在白畫生接住了她。

  恰時(shí),千久衣裳上的血七零八落地觸碰到白畫生的白衣之上,形成瑰花的形狀。

  白畫生沒有顧忌,只隨她跌坐在地上,安撫好她,含情脈脈地將信朗讀出來。

  “請任何人不要為我們的意外感到悲傷,亦不要相互怨恨。一切都是注定,如果怨恨,那我們的出生便是錯(cuò)的?!?p>  “我們想對長兄千少溫說,請謹(jǐn)記我們的夢,而不要再拘泥以往,真正的戲法應(yīng)萬人空巷?!?p>  “如果重來一次,我們希望我們的女兒千久永遠(yuǎn)在我們身邊,我們會(huì)盡全力照顧她,以至于幸福。”

  “至此,我們再無話可說?!?p>  白畫生念完,在場所有人都深受感染,而這一切就如突如其來的雨一樣,不久便度過漫長,自然結(jié)束了。

  窗上掛出一道血。

  一切都被輕描淡寫成意外,而意外造就的悲劇,數(shù)千萬不止。一個(gè)悲劇撕扯無數(shù)人的悲劇,由新導(dǎo)舊,循環(huán)往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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