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影
昨夜,屬于原主的記憶全部涌進(jìn)腦中,宋回泠還沒完全消化,揉了揉有些發(fā)漲的太陽穴。
原來,原主的心上人就在衛(wèi)所西門服役,怪不得昨夜之后她就絕食求死,估計是想著心上人沒了,她也不愿茍活。
說來原主出身尊貴,命途卻多舛。
她的外祖父徐顯彰是跟著當(dāng)今圣上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大晏初定,被封鎮(zhèn)國公,官至宰相,兼太子少保,位極人臣,風(fēng)光無限。
徐顯彰只育得一雙兒女,兒子性格溫吞不成器侯,女兒膽大果敢,頗有他年輕時的風(fēng)采,是他以格外疼愛小女兒。
女兒行事果決,卻是個十足的戀愛腦,她瞧中一模樣俊郎的世家公子,央著父親求來這門親事,可所托非良人,懷孕不到三月,那人就在莊子上養(yǎng)了外室,她因這事變得郁郁寡歡,拖垮了身子。
徐顯彰知道后,大發(fā)雷霆,做主替女兒休了夫,將她接回家中靜養(yǎng),可她身子傷到了根,產(chǎn)后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生下的孩子也因她孕期身子糟糕,打娘胎里就帶來身弱的毛病。
宋回泠便是這個孩子,雖身弱,好在有外祖父一家悉心照料,待她十六歲,外祖父做主將她許配給新晉狀元郎,也就是她的心上人謝允綏,只等她年滿十七,二人便成婚。
可她剛滿十七,外祖父家就突遭變故。
這年,圣上病危,徐顯彰認(rèn)為太子愚鈍中庸不堪大任,理應(yīng)廢太子,立文武雙全能力更強(qiáng)的五皇子為儲君,他也只是隱晦提了下,便犯了天家大忌,全家被判處流放。
謝允綏做為徐顯彰一手提攜起來的后生,同是堅定的五皇子黨,也因進(jìn)言附和招來流放大罪。
徐顯彰和謝允綏一家被流放至西南黔中,充做最下等民戶,年輕女眷配做軍戶妻,年輕男子服重苦勞役,年長男女則到軍中做雜役,謝允綏便是被分配到衛(wèi)所西邊修筑擴(kuò)建城墻。
謝允綏是文人出身,手無縛雞之力,原主會覺得他死于城墻垮塌中,也在情理之中。
可昨夜,她卻沒表現(xiàn)出原主該有的反應(yīng),怪不得賀斬會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宋回泠沒歇多久,等腦袋緩過暈乎勁后,便起身洗漱,去廚房將楊氏備好的粥和藥一并服用。
已是春耕時節(jié),楊氏為了照顧她半月不曾下地,估摸看她昨日表現(xiàn)好,今早才敢放心出門。
宋回泠不想在家閑著,歇了盞茶的功夫,找了塊頭巾蒙住頭臉出了門,不是害怕見人,而是單純?yōu)榱吮苊馕M(jìn)涼風(fēng)又咳個不停。
離開賀家,她沿著石板小路前行,寨中所有房屋都是用石頭壘砌的,一座座院子,沿著山坡層層分布,布局有序,昨夜又落了場小雨,地面濕滑,又都是下坡路,宋回泠走得很小心,一刻鐘才出了寨門。
云屯寨是黔中都司下轄清遠(yuǎn)衛(wèi)的其中一個百戶所,類似一個小村莊,住了兩百來戶人家,軍民混住。
清遠(yuǎn)衛(wèi)就是個縣城,下管五千多戶軍戶,但縣城里只住了一千多軍戶,其余的都分散在縣城外,最遠(yuǎn)的離縣城也不過十幾里路。
清遠(yuǎn)縣不僅是軍事重地,還是黔中最大的商業(yè)重地,宋回泠今日的目的就是去縣里探探情況,看看有什么賺錢法子,賀家這么窮多半是被她拖累的。
賀斬是個小兵頭,每月都能領(lǐng)到些微薄的軍餉,加上他母親楊氏是苗家女子,生得雙巧手,偶爾做點(diǎn)苗繡也能賺點(diǎn)小錢。
這些錢以及家中屯田,夠賀家生活無憂了,直到遇上吞金獸宋回泠。
宋回泠本就身弱,流放路上身子又虧空不少,普通藥材不起用,非得摻了參的補(bǔ)藥才行,楊氏也不管日后能不能長期供應(yīng),一咬牙將家中值錢的全變賣了,包括她做苗繡的腰機(jī),只為給兒媳婦買藥材。
這番心意,不管楊氏出于什么目的對她好,都令宋回泠動容,自個兒的身體也不能全指著別人,她也得做些什么。
云屯寨離清遠(yuǎn)縣不遠(yuǎn),就五里路,一炷香腳程便到了,可宋回泠體弱,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磨蹭將近一個時辰才到。
臨近縣城,路邊隨處可見簡陋的茅草屋,簡陋到什么程度?
就是用木頭搭成的三角形框架,鋪上幾根橫木,蓋了些茅草,門邊搭了個破布簾,這些茅草屋都是給服苦役的流放犯人居住的。
這些犯人流放前非富即貴,可宋回泠一路走來,遇上好幾個住茅草屋的都是一副蓬頭垢面,眼神呆滯的模樣,令人唏噓,對比起來,她的處境簡直好得太多。
遠(yuǎn)處,縣城城門大開,牌匾上寫著兩個燙金大字“西門”,城門不停有人進(jìn)出,城墻一角坍塌痕跡明顯,堆積了不少落石,穿著粗布麻衣的百姓正在清運(yùn)落石。
宋回泠沒看見賀斬,徑直朝城門走去,剛到門口就被守城士兵攔了下來:“請出示通行證!”
士兵面目威嚴(yán),兩道夸張粗眉下銅鈴般的眼睛冒著兇光,宋回泠被唬住一剎,但卻沒有退縮,反而解下頭巾,朝士兵款款一笑:“官爺,我是來尋我夫君的,他也是屯軍,就在城中當(dāng)值,還望您通融通融?!?p> 規(guī)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能靠嘴說來的事宋回泠向來能拉得下臉。
果然,士兵眼底兇光微微收斂,語氣也緩和不少:“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宋回泠眼角彎彎,笑得乖巧,一字一頓回道:“賀斬?!?p> 士兵面色突然變得恭敬,收起手中長槍,笑得有些憨厚:“失敬失敬,原來是嫂子,老大這會兒不在西門,我叫個兄弟去通傳?!?p> 宋回泠有些訝異,瞎貓碰上死耗子,竟然遇上賀斬手底下的兵,怪不得這半月不見他回家,原來是到城中當(dāng)值了。
“不用麻煩了,我就進(jìn)城里逛逛等他?!闭骂^巾,宋回泠免不得吸了口冷風(fēng)又輕捂著唇咳嗽起來。
士兵見她這般病弱體態(tài),不疑有他,大家都知道賀總旗娶的新婦是個病秧子,當(dāng)下就讓她進(jìn)了城,還不忘囑咐:“老大應(yīng)該快回來了,嫂子你就在西門逛逛,別走遠(yuǎn)了?!?p> 宋回泠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得倒是爽快,可剛進(jìn)城門就溜得沒影。
不過眨眼功夫,士兵一回頭就看不見人,不放心,還是叫人趕緊去通傳賀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