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歸人，堂前燕
她睜開眼，兩張分別代表俊美和可愛的臉一左一右的怒目對視，怪不得掌心有溫熱的觸感，她的手正放在褚郢棠的臉上。
褚郢棠先察覺她醒了，不動聲色退后一點，姬閻蘿放下手未表現(xiàn)出異樣，看向金銀雪，“我餓了，你去拿點吃的回來吧?！?p> 金銀雪氣呼呼的瞪向褚郢棠，一副‘你陰謀得逞’的表情，重重踩著他的腳離開了。
“你喜歡傀儡娃娃？夢里都聽你念叨著?！瘪役膿蹞坌踊氐阶雷优?，拉開了距離。
“嗯，很喜歡。大人，你既然主動問了，我不明白你為何不認我？”
褚郢棠悠悠喝下一杯茶后才問道：“我更不明白你究竟為什么非要找到他，你與他身份不同，有一段美好的記憶便相忘于江湖不好嗎？”
姬閻蘿端坐直視他，“新亭檐下人不歸，舊府堂前燕常回。若是大人認為那段時光只有收留之情，為了報答我竭盡全力幫你解決鬼皇宮和傀儡娃娃的事，之后你我再不相見?！?p> ‘再不相見’四個字她說的平淡，卻是痛徹心扉，但三番兩次的試探下，她不得不承認大人像哥哥一樣是真的對往日再無留念，再傷心再生氣也無濟于事，況且執(zhí)念屬實是折磨人，哥哥和大人已經(jīng)歷過比她更多的困難，她不該再孩子似的一味纏著他們陪著自己。
一番細思，心里的郁結(jié)消解大半，眉間的急切憂慮驟然減輕，整個人更顯活力，褚郢棠微微一愣，卻也輕松笑了，阿蘿看似任性，實則通透率真，他們能夠再逢不論是否刻意都是他的幸運。
“新亭舊府世事閑，不歸人思堂前燕。阿蘿，不如一起往前走吧?！?p> 金銀雪端著茶點回來，她笑吟吟的一手舉著一個盤子，“公主，褚公子，久等啦！公主，這些吃食我試過了，沒問題?！?p> 褚郢棠連忙起身迎去，當然不是為了幫她端過來，而是順手牽羊的摸走一塊糕點，咂咂嘴忙不迭的踏出門檻，“粗糙，太粗糙了，手藝還沒我的好呢。”
金銀雪小臉一抽，抓起剩下的糕點摞在另一盤里，空出來的盤子嗖地飛出去，正中他后背，將一聲不算小的慘叫關(guān)在門外。
“公主，蔦蘿說繡坊在我們離開后被一種叫落袂香的藤蔓封鎖了，這種植物和蔦蘿相似，后又出現(xiàn)一名陌生女子，頭戴紅紗，面部似有缺陷，身上的飾品基本是白紋石頭制成，但她有意隱藏行蹤，蔦蘿無法跟蹤?！?p> 姬閻蘿不意外，“落袂香我記得是袂香女的本體，袂香女是伴隨天宮的鴻運仙女師窈仙閣而生的精怪，常伴她左右。我說怎么瞧著轎子的裝飾眼熟，原來是鴻運堂的花生石，看來她就是五娘的故人了，只是就算她遭受天譴除去仙閣，一屆掌管天運的仙女也不至于和這群東西混在一處啊?！?p> “公主，還有燭鬼至今下落不明，蔦蘿找不到它。”
姬閻蘿沉吟半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雪兒，你留在大人身邊保護他?！?p> 金銀雪忿忿的跺腳，氣道：“公主，您怎么事事以他為先，你我皆是他所造的傀儡娃娃之身，萬一遇到危險他操控我們替他抵擋傷害呢？”
姬閻蘿目光沉沉，“大人他現(xiàn)在心神不穩(wěn)，傀伎也似乎出了問題，我放心不下?！?p> 金銀雪語重心長道：“公主你有沒有想過，他既活著為什么不回來？他一直含糊其詞不肯明說，其中定有隱情，我看他唯恐公主知道真相不愿意保護他了，您若堅持也行，至少借著這個機會逼他說清一切，否則我替您感到不值得?！?p> 姬閻蘿微微搖頭，“雪兒，你沒見過南荒時的他，那時他不像現(xiàn)在這么…謹慎，他頭戴青冠垂下一顆鮮紅寶玉，身披玄色長袍，腰間掛著一只鏤空的青銅鈴鐺，站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遙遙望著我時，我仿佛找到了一生的歸宿，天塌地陷都不怕。而且他實實在在救了我三次，其中一次他為了消除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點苦痛，浪費了改變天命的機會，這些他也未曾說過。”
“褚郢棠確實是個好人，我也不討厭他，但您能肯定他幫您是和冥王大人一樣出于愛護嗎？萬一他另有所求，您以后若是知道了，會為現(xiàn)在付出的真心不值?！?p> 金銀雪神情漠然，毫無觸動，家人是經(jīng)過選擇的結(jié)果，隨時可以拋棄，哪有真情呢？褚公子人很好，不也是輕易離開了南荒，可見并不在乎。
姬閻蘿見她一張小臉耷拉的像是看不上丑兒媳的惡婆婆，無奈又好笑道：“哥哥一定和你說了什么，別聽他的，大人都看出我不一樣了，就他總是把我當孩子?！?p> 金銀雪搖頭道：“冥王大人讓我時常勸勸您，公主，我的來歷您是清楚的，有血緣的家人尚且會因為不得已的理由拋棄，沒有血緣的兩人只會有更多的原因放棄?！?p> 姬閻蘿目光落在嬰兒面具，手指輕輕撫上面具的臉頰，嬰兒臉笑了她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從來沒有分開叫過你們姐妹的名字吧，銀雪兒，如果有一天金雪兒厭倦了做一個面具陪在你身邊，你會不會用這樣的理由勸慰自己或者質(zhì)問她呢？”
金銀雪立刻繃緊小臉，她們姐妹倆一體雙魂，感受到妹妹的情緒波動，急道：“不會的?！?p> 姬閻蘿安撫的摸摸她的頭，輕笑，“是啊，不會的。”
金銀雪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睜圓了眼睛和她對視片刻，軟化下態(tài)度撒嬌，“公主，我知道了，以后不說了嘛?！?p> 姬閻蘿一向拿金銀雪當妹妹看，可可愛愛的窩在她懷里，小腦袋一個勁兒蹭得她不由得笑出聲，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在床上玩鬧，笑聲不斷。
“那我不在身邊，您一定要小心啊?！苯疸y雪不死心的做最后掙扎，可憐巴巴的看著她，使勁兒眨巴眼睛盼著她心軟。
可惜姬閻蘿心意已決，敷衍的揉揉她的頭，金銀雪只能撅嘴去找褚郢棠，心里恨恨地想，他最好是乖乖的縮在屋里，要是敢亂跑，她就打斷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