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眾神在天宮為軒轅云、石年兩位新進真神舉辦歸神宴,常勝、常先兩位次神、還有一些剛剛飛身上界的仙人也將在宴上一起受封。司命本意是想在太微宮小聚一下,讓離鳶上神與帝君敘敘“舊”,卻因涉及了東皇帝君與兩位真神,天帝自然要參與,于是小宴變大宴。
在天帝明確表示要在宴會上為軒轅云、石年等人當場授階后,整個歸神宴一躍成為了天宮的大事,地點直接改在了天宮正殿,一時間眾仙云集。
只是大宴到底也有大宴的好,這不,因著參加宴會的人數(shù)眾多,天宮里忙著準備宴會的仙娥們便開始絞盡腦汁的安排座位。司命星君趁機生事,幾度“不經(jīng)意地”提及帝君與離鳶在天命石上刻著的婚約,暗示這兩位大神不僅有著九世情緣,還牽連整個九州的福澤,愣是逼著仙娥們給他倆換了個連在一起的座位,就跟天帝天后的共席一樣。
于是,刻意踩著點到的離鳶剛被仙娥帶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察覺到了不對,看看自己面前的共席,再看看旁人的獨席,轉(zhuǎn)身就要對著仙娥說些什么,門口卻突然傳來一聲報——
“東皇帝君到——”
眾仙家急忙迎身,大殿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
離鳶眨眼,眼看著剛剛還在她面前回話的仙娥突然咚一聲趴跪在地上,發(fā)出好大一個聲響,神情更是止不住的緊張。突然想起這幾天,石年、常先跟他提及面見東皇帝君,似乎也是這抹慫慫地模樣……心里莫名的產(chǎn)生了一絲荒唐,又有一些好笑,先前的緊張倒是散了不少。
“恭迎帝君。”
離鳶抬頭,視線再度第一時間與那雙鳳眼對到了一起,看著他紫衣華發(fā),氣度雍容,一路徑直朝著自己走了過來。兩側(cè)的仙人一邊維持著拜禮,一邊不著痕跡地后退著,離鳶不著痕跡地一撇嘴,心里暗道:也不知道他從前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一個個的都這么怕他……
待離鳶回過神,東皇帝君已經(jīng)在她面前站定,她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一拜。
“帝君萬安。”
東皇帝君沒有回話,徑直來到她的身前坐下,衣袖快要碰觸到她的裙角的時候,離鳶下意識一退,于是他的動作便跟著一頓。
“真是奇怪,這位今天怎么來的這么早?”
“小聲些,可千萬別沖撞了才好!”
此時仙娥已然退下,大殿再無先前的熱鬧,所有人都壓低了聲音,又離得他們遠遠地,怕沖撞了某人,于是離鳶也不自覺地恭敬了起來。
可帝君雖然不理旁人的閃躲,卻容不得離鳶也這樣,兩人的視線在空中默默一交會了片刻后,帝君示意道:“過來坐?!?p> “……哦。”
宴會尚未開始,軒轅云、石年還有風神他們還在正殿受訓,離鳶在東皇帝君的身旁坐下,身形略顯僵硬,總覺得一呼一吸之間,他身上的檀香味便會不自覺地飄散過來……
可東皇帝君的動作卻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離鳶幾乎是眼巴巴地看著他,隨手喚出一壺茶水,一斟兩杯,給她一杯。
“……謝謝帝君?!?p> 輕嘗了一口帝君親泡的茶后,離鳶的視線再不做停留的移開了,可片刻后,卻又不由自主地轉(zhuǎn)了回來。
他實在是長得極好!膚如凝脂,肌膚勝雪,容貌竟比女子還要艷絕三分,只是一雙鳳眸太過疏離,周身神力又太過磅礴,生生給這份艷絕增添了幾分戾氣,讓人望而生畏,進而卻步。這樣的東皇帝君,讓離鳶陌生,卻又帶著說不出的熟悉。
還是少典那張臉,卻莫名多了些什么。
明明是東皇帝君,可從眉宇到身形,又都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于是鬼使神差地,離鳶突然說了句話:“身體好些了嗎?”說完才驚覺自己妄言了,懊惱地咬住了下唇。
可下一秒,東皇帝君卻大手一揮,徑自將手腕攤開在她的面前。
“喏?!?p> “什么?”
“不是擔心我的身體?自己看。”語氣自然到離鳶簡直要神經(jīng)錯亂。
離鳶心道自己真是魔怔了,可他怎么還跟著發(fā)瘋?莫名盯著眼前的手臂,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是沒有忍住地搭上了他的脈……
咚咚,咚咚——
這一刻,整個大殿都似乎靜寂無聲了,離鳶按在他的手腕處,感受著上面的炙熱與跳動,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可她終究收回了手,半垂下眼簾,低語一句:“是離鳶魯莽了,帝君莫怪?!?p> 眼見她搭完脈,東皇收回手,略整了下衣袖便繼續(xù)喝茶。
“放心了?”
離鳶被問得心神再度晃了晃,咬了咬下唇,輕問道:“可以再問帝君一個問題么?”
“問吧?!睎|皇應著,還不忘為離鳶續(xù)上一杯茶,動作熟練地就仿佛這動作早已做過千百次……
離鳶沒有看他,視線直直的落在被他放在面前的杯子上,好半晌才繼續(xù)道:“為什么……受了傷會喜歡一個人待著?”
問題出口的瞬間,離鳶便知道自己過界了。
這些年她和帝君之間,除了那道不知道算不算數(shù)的婚約外,雙方一直并無交集,這次下凡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都應該把凡塵和天界區(qū)分清明,畢竟短短的二、三十多年,于她而言可能是生平頭一次的凡塵歷練,但于帝君而言,卻或許只是千萬載過去中微不足道的一粟——這些她都是知道的。
可是……
只是……
看到帝君頂著那張酷似凡塵少典的臉,無比自然的任由自己把脈之后,即便知道自己這樣實屬“交淺言深”,離鳶仍舊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句話。
然帝君卻仿佛這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一般,她問他便答了,坦坦然道:“反正過幾天自己就會長好,何必麻煩旁人?!贝鸢负唵蔚阶屓撕喼辈桓抑眯牛?p> 離鳶直接怔住了。她先前猜測過無數(shù)答案,比如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慘痛的背叛——類似戰(zhàn)場上被親信捅刀子,又或是危急時刻兄弟到墻,所以才會對所有人都不再信任之類的——竟都不是。
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說些什么。
帝君不著痕跡的瞥了離鳶一眼,看她一臉的茫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開口補了一句道:“更何況,也不知道該找誰。”
找……醫(yī)官呀。
離鳶頗感荒唐的回頭,卻在即將對上東皇帝君的視線前先一步避開了,嘴巴張了又合,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又覺得不合適,只能憋回去,好半天還是沒有忍住地問出下一句:“那少典呢?帝君法力無邊,受了傷自己也會好,可少典身為凡人卻不是,為什么也受傷不治?”
這話一說,東皇帝君頓覺恍然:“所以你竟是在氣這個?”
離鳶回頭,視線第一次正對上東皇帝君,臉上略微有些茫然,“……???”
“先前幾次邀你去太微宮,你都不允,我猜你生氣了,卻不知道為什么?!?p> 這樣說著,帝君晃晃手中的茶杯,眼看著離鳶聽到他的話,視線再次移向他方,好半晌才淡淡地回了句:“帝君說笑,離鳶不敢?!币粫r間竟也分辨不出,她這是在回答不敢生氣,還是不敢其他……
帝君沉吟了一下,眼看離鳶說著話,又要擺回原先那番冷淡疏離的模樣,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將話題轉(zhuǎn)了回去:“少典……約莫是因為不習慣?!?p> 離鳶回頭,視線再次對上帝君那讓人看不透想法的眼睛,聽他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地道:“因為每次生病受傷你都在,所以便不習慣旁人……慣壞了而已,你別生氣?!?p> 可離鳶的心情卻并沒有因此而好轉(zhuǎn),反而更加煩悶,反口就是一句:“生氣?帝君哪里看出我生氣了?上次祭典也是,好好地干嘛老說我生氣?!”口氣一時間竟再說不上恭敬。
可東皇卻不惱,默默瞥了眼她再度咬起的下唇,想著她從小到大每每心里不愉的時候都是這樣,氣鼓鼓的咬著下唇,不是生氣是什么?
正欲回話,天帝卻在此時帶著歸神宴的主角們走了進來……
眾神再次恭迎,離鳶也立即起身,迅速平復起自己心間一再莫名的情緒。
整個大殿只東皇一人還懶懶的坐著,也不看向來人,反而盯著離鳶頃刻間下壓所有情緒、重新變回那個禮數(shù)周全的上神模樣……
良久,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