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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世帝后

第55章 君子不器13

十世帝后 樂芯XIN 2702 2024-05-05 20:00:00

  這天夜里,林氏跟離鳶說了很多謝蘊從前的事,離鳶聽著,從前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突然就明白了……

  比如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謝蘊小小年紀(jì),卻總跟著人四處游學(xué)?

  謝楣夫子生前所在的永安書塾有位秦夫子,年少時也曾在云麓書院就讀,與現(xiàn)任云麓院長、還有一些大儒都曾是同年院生,當(dāng)年也曾叱咤文壇,而后遭人陷害,以致心灰意冷,告老回鄉(xiāng)……他見謝蘊天資頗高,有意提攜,時常帶他到各地聽學(xué)和交流,就連去年的雅集會都是他帶著謝蘊去的。

  謝蘊自己也想去,他大概……也確實察覺到自己的“古怪”。

  比如同在永安書塾讀過書,同窗要背好久的東西,他聽一遍就能記?。灰讶挥浵碌臇|西,好多年也不會忘記……他可以快速分辨別人跟他說話時的微情緒——知道自己與同窗的格格不入,知道娘親待她的小心翼翼,也知道父親心中的不甘與介懷,還有投注在他身上的渴望和抱負……

  他都知道,所以他離開,又回來。

  回來,又離開……

  如此反復(fù)。

  ——跟之前離鳶以為的“只為自己求學(xué),不管娘親思念”的想法全然不同。

  眼下,謝蘊早已長成離鳶最熟悉的模樣,要說他還跟幼時一樣相信自己是“妖怪”,離鳶是不信的。可他畢竟曾經(jīng)信過,更早已知道“智多近妖”這個詞的寓意。他知道別人會因為自己的聰慧而敬畏,甚至是怯步……

  所以他帶人謙和,與人友善,卻又因此連跟自己的娘都親近不起來,睦而不親。

  書齋掌柜誤會、訓(xùn)斥他,他既不解釋,也不辯駁……

  也不對。

  他還是背默出自己心中正確的那個版本,即便知道會被掌柜訓(xùn)斥,知道會被“洗去”……

  他并沒有與這世界妥協(xié),只是也許……學(xué)會了偽裝。

  偽裝……么?

  ……這天之后,說不上為什么,離鳶開始不定期地“路過”書齋。

  她聲稱是謝蘊的“弟弟”,因著年歲小,又總是一襲男裝,掌柜只心里念叨了句“兄弟倆長得都這么俊”,也沒懷疑過什么。

  一次偶然機會,離鳶幫著打跑了幾個在書齋鬧事的人,有意無意在掌柜面前展露了些身手,之后掌柜待謝蘊便親和了不少;

  又一次,掌柜老母重病,離鳶聽聞,第二天悄悄翻了三個山頭,挖了一顆老山參,給掌柜分一半,掌柜自此待謝蘊有如子侄……

  她開始嘗試用凡間的方法解決問題,做盡一切眼下可以做到之事,手法雖然笨拙,卻……有效。

  這世道并不太平。一次,謝蘊回家晚了,離鳶隱隱見他臉上似乎落了傷,第二天便將周遭比較出名的混混和惡霸都找了個遍,“手談”了幾個來回后,帶回了一個錢袋,里面銀錢不多,卻是謝蘊抄錄整整三卷書卷所得——這之后,謝蘊再走夜路,即便碰見了那些人,也每每相安無事。

  ……謝蘊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他知她某種程度來說,其實比自己還不通世事,可她似乎正在學(xué)習(xí)一些事情……

  她雖然看似乖巧——尤其是在林氏面前,簡直收起了所有的利爪——但實則心中另有丘壑,想法總是簡單又直接,能用拳頭解決,就不要費口舌??诳诼暵暫爸吧贍敗?,可叫他干活的次數(shù)一次都沒少。比如——

  “哎呀,這天要陰了,少爺要不今夜多劈些柴火備著吧。”

  “少爺,夫人該喝藥了,喏,麻煩給夫人送進去并看著她吃藥吧。”

  “少爺,您明天是不是該發(fā)餉銀了?夫人可有些日子沒穿過新衣服了,您不得表示表示?”

  “誒?我掙得銀錢?那可不能動,夫人說了,我們的錢都得好好攢著,將來給少爺上學(xué)用呢!”

  ……諸如此類。

  論起使喚他干活,在這個家里她排第二,就沒人排第一。

  也挺好。他好像從來沒有享受過這般“平等”的對待,有些輕松,還有些莫名的自在……真挺好。

  ……四年后……

  云麓書院隸屬涿郡麓城,位于西楚、北越、南梁三家交界處,單從地理位置看仍屬南梁。半年前,西楚與北越在邊界線上發(fā)生了沖突,趁勢開戰(zhàn),自此拉開了諸侯爭霸的序幕。

  謝家所在的永安縣隸屬西楚,臨近北越,本就在戰(zhàn)場邊上,可謝家卻早在戰(zhàn)事開啟之前——謝蘊剛滿三年守孝期后,便舉家搬去了宛平縣。

  旁人說起來是巧合,可謝家的人卻知道——這是謝蘊的預(yù)見。

  宛平是林氏的根,是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當(dāng)年跟著謝夫子前往永安本就是生活所迫,現(xiàn)下喪期已滿,她又是獨女,家中還有年邁老父需要照料,一聽兒子建議,二話不說便應(yīng)允了,他們甚至遷出了謝夫子的墳。

  只是——到底還帶著陳氏,林氏是出嫁女,不好再住林府,便帶著一同遷回宛平的劉婆婆一家,在林府附近另選了兩座宅子,比鄰而居,三家相互照應(yīng)。

  叫上劉婆婆他們一起回宛平是謝蘊的建議。謝蘊甚至推薦了劉貴、劉星在林府重新當(dāng)值。不僅如此,秦夫子,書齋掌柜……這些年所有與謝府有過來往的人家?guī)缀醵嫉昧酥x蘊的建議。

  有像劉婆婆一家這樣,因自小見過“少爺”太多神奇之處,幾乎是盲從的;也有類似秦夫子這種,雖說不上是舉家搬遷,卻也攜了家人,早早出去避禍的;書齋老板祖籍永安,雖說沒有離開,但因著謝蘊的提醒到底在戰(zhàn)事將起之前做了些準(zhǔn)備,多年后謝蘊聲名大噪,也曾感慨當(dāng)年那個在自己書齋抄書制簡的年輕人……

  半年后,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就在所有知情之人都在為謝蘊見微知著的推斷驚嘆之時,謝家一行卻已然在遠離戰(zhàn)火的宛平一家團聚。

  ……現(xiàn)下,新一屆雅集會召開在即。

  謝蘊深知,五年前那場雅集會,自己雖仗著一翻尚有些稚嫩的言論入了云麓書院院長的眼,有幸在云麓書院借讀一年多,之后更是可以與書院眾多學(xué)究書信相交……可兩年前的雅集會,他因守孝錯過之后,這些書信就漸漸少了。

  這世道不乏天才隕落,神童歸庸,自己要想按照原定計劃改變境遇,落戶麓城,便需要更多籌碼——而今的雅集會便是機會。

  可林氏說什么都不肯放他一個人來麓城,一句“宛平安逸,那麓城卻正處于亂世風(fēng)口”,想都沒想就把離鳶推了出來,于是上路的便成了兩人。

  起先,離鳶還覺得兩個人上路也沒什么,少了林氏、錢婆婆天天拿他倆打趣,沒準(zhǔn)更自在些??蓜偝隽送鹌娇h不足二里路,離鳶就發(fā)現(xiàn),她似乎把事情想簡單了——

  因為有意避開戰(zhàn)場,兩個人商議后決定繞道南梁。

  剛滿十四歲的離鳶,五官已經(jīng)徹底長開,因著幼時的影響,身高和發(fā)育都有些遲緩,常年穿慣了的男裝讓她身上自帶了些雌雄莫辨,配上一柄自制的竹劍,頗有些仗劍少年的味道。

  而謝蘊則是另一種畫風(fēng)——

  十八歲的謝蘊,頂著東皇帝君那精致無比的長相,再配著八尺的身形,以及這一世滿身儒雅的書卷氣,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樣兩個人攜步同行,路上自是少不得“麻煩”的。

  離鳶也是生平頭一次意識到——謝蘊這張臉究竟有多招人?。?!

  剛開始還只是被人多看兩眼罷了,可上了官道,糟心事就多了——趕路被搭話,打尖被探尋。離鳶作為謝蘊身旁肉眼可見的“小兄弟”,都說不清被人問過多少回“你這兄長是否婚配?”

  頭兩回因著經(jīng)驗不足,離鳶老老實實答了一句“尚未婚配”,結(jié)果差點沒被口水淹沒。次數(shù)多了,她就疲了,不管男女,無論老少,只要一靠近她,她定是:“定親了,定親了,我哥早就有婚約了,都別想了。”

  直到抬頭看到她“哥”就站在面前,一臉笑瞇瞇地看著她……

  離鳶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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