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嫁（二十三）
封閉的車廂內(nèi)異味難忍，香水味、汗液味、老化機(jī)械的金屬味無孔不入。
車子顛簸得厲害，月兒睜開眼，茫然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這是一輛老舊到發(fā)黃的面包車，座位全部被拆卸，四周的窗戶被釘死，與駕駛位中間隔了塊厚厚的木板。
痛感從后腦傳遞至身體各處，她下意識抬起手想去輕撫緩解這份疼痛。
她失敗了，粗麻繩將她的手繞了一圈又一圈，勒出深深紅痕。
系繩子的人一定是個高手慣犯，無論她嘗試多少種解法，繩結(jié)紋絲不動。
她緊咬下唇，心害怕地跳了起來。
記憶漸漸清晰，在接完妹妹放學(xué)的路上，她們被蒙著面的高大男人偷襲敲暈了過去。
對了......妹妹呢？！
“小瓜......小瓜你在哪？！”沙啞又顫抖的聲音響起，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車內(nèi)，癱倒著四五個昏迷的年輕女人。
“唔......姐姐?！?p> 小瓜怯生生的，從角落慢悠悠坐起，揉了揉眼。
“小瓜，你有沒有事？快過來讓姐姐看看！”月兒焦急地呼喚著。
小瓜聽話地摸索著爬了過來，意外的是，她的手腳并沒有被上綁。
幸好，小瓜的皮膚比她細(xì)膩脆弱的多，要是被這樣對待，保不準(zhǔn)要被擦破多少層皮磨出多少些血。
“小瓜，你幫姐姐試試能不能打開這個繩子。”
小瓜點(diǎn)點(diǎn)頭，可月兒高估了她的力氣，無論怎么擺弄，繩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甚至更緊了些。
小瓜看出姐姐的焦急，心下升起一股擔(dān)憂，她靠在月兒的肩膀上，怯懦地小聲問道：“姐姐，這是哪？”
月兒搖了搖頭，沒做回答，但心里早有了幾分可怕的預(yù)測。
“小瓜......你聽我說，待會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離開我的身邊，明白了嗎？”
見小瓜聽話地點(diǎn)著頭，小手還攥緊了她的衣角，她柔聲安慰了句：“乖，別怕，我在呢?！?p> 車子緩緩?fù)Ｗ?，她們心頭各自一驚，縮進(jìn)距離依偎在一起。
車外人的交談聲嘈雜，持著一口方言味極重的普通話，激烈的討論著。
沒過多久，后備箱的門緩緩上升，光線涌入，似乎撕裂了這一方最后的平靜。
幾顆滿頭大汗的腦袋按捺不住，接二連三往車內(nèi)擠，那一張張黑黃的臉上興奮得肌肉都在顫，嘴一開這么一笑，焦黃的牙齒一覽無遺。
那看動物的眼神令月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們......是誰？
一根拐杖從腦袋的縫隙中擠了進(jìn)來，往他們頭上各來了幾下，哀嚎聲響起，他們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用不滿又憋屈的眼神望向那位花白胡子老人。
“你們幾個，都給我老實(shí)點(diǎn)?！崩先送?yán)地掃視過每個人，責(zé)備道。
這話像在對他們說，也像在對她們說。
“一個一個拖出來，別老擺那猴急的樣兒，給別人看了笑話?！?p> “喲，大家伙快瞧，還醒了一個！”
“哪兒呢哪兒呢？”
“我嘞個天，這女娃長得太嫩了！”
一個健碩的男人探進(jìn)身子，拽著月兒的小腿粗暴地向外拖去。
“?。?！”月兒驚呼，頭皮發(fā)麻，慌忙用另一條小腿去踹男人的手臂。
男人爆了句粗口，把月兒重重扔到地上，上去對著肚子就是一腳！
“姐姐?。 毙」涎蹨I瞬間涌出，手腳并用爬出了車廂，跪倒在月兒身旁看著她因疼痛蜷縮的身軀。
“喲，還有個小的～這是姐妹花？”旁邊有人吹著口哨起哄，吸引了更多不懷好意的目光。
老人瞇了瞇眼，訓(xùn)斥道：“阿杰！你怎么老是這樣耐不住性子？趕緊把她們帶回村！少惹事！”
“還有你們！速度點(diǎn)搭把手，大男人別磨磨唧唧的。”
“是的村長！”
他們收起油膩的表情，從車?yán)锇阉信硕纪狭顺鰜怼?p> 她們陸續(xù)轉(zhuǎn)醒，看到眼前的景象嚇得不知所措，哭喊尖叫起來！
“老周，你手里那個也太會哭了，吵的我耳朵疼，你趕緊管管！”
老周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閃過一絲精光，他嘿嘿一笑，脫下發(fā)了黃的襪子往女人嘴里塞緊。
“怎么樣？現(xiàn)在不吵了吧？”
“佩服啊老周，還得是你，想出這么惡心的法子?！?p> “去去去，你沒看到其余人都不吵了嗎？”
確實(shí)，在這一幕發(fā)生后，前一刻還在嚎哭的女人們集體噤聲，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月兒覺得自己的腦子天旋地轉(zhuǎn)，只來得及瞟一眼不遠(yuǎn)處石碑上的字跡。
「夜來村」。
他們像提著豬崽，將她們拖了一路，鄉(xiāng)野山村地面泥濘坎坷不平，薄薄的衣料早已報(bào)廢，磨得背后火辣辣的疼。
“村長，還是老地方？”
“嗯，你們趁天黑前趕緊上山，把東西送去?！?p> 這東西自然是指這群叫苦不迭的女人。
村民應(yīng)下，剛要出發(fā)。
“等等，把她們兩個留下?！?p> 月兒呼吸一窒，冷汗打濕了發(fā)鬢。
她和小瓜被丟進(jìn)了村長家的柴房，晚上只有一位馬臉女人進(jìn)來給她們?nèi)恿藘蓚€饅頭，用看垃圾的眼神剜了她們一眼，隨后就把房門牢牢鎖上。
黏糊糊的汗液和血液凝固，與后背被磨壞的衣服粘在一起，動一下便傳來鉆心的痛。
小瓜沒受過這種苦，早就暈死過去。
月兒心疼得要命。
都怪自己，沒有照顧好妹妹。
她涌出一股絕望，又強(qiáng)行壓下，
她得堅(jiān)強(qiáng)，小瓜還需要她。
得快點(diǎn)恢復(fù)體力才行。
手還未被松綁，她拖著身子，像條沒有四肢的蟲子，蠕動到那兩個饅頭前，低著頭就著這種姿勢大口咀嚼著。
嗓子干燥，她只好多分泌些唾液出來一塊塊浸濕了再咽下。
啃完大半個后，她舒出口氣，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她調(diào)整了下姿勢，離小瓜近了些，就這么靜靜聽著她的呼吸聲。
溫和平穩(wěn)又安詳。
月兒不自覺哼起了小時候小瓜最喜歡聽的兒歌。
明明過了那個年紀(jì)，偶爾卻依舊要纏著她，變著法兒的撒嬌要她唱。
調(diào)子羽毛般的輕柔，婉轉(zhuǎn)溫暖，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
破碎的嗚咽聲揉碎了一切，將一顆搖搖欲墜的心推入懸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