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游樂場(三十)
“你還要繼續(xù)沉浸在你無邊無際的假象世界中嗎?”
“愛恨交加的日子把你折磨的很苦吧?!?p> “你愛你的父親,不惜雙手沾滿鮮血,替他解決所有的威脅,茍延殘喘地守護(hù)著這一方命運多舛的天地,卻又恨他,恨他的屈服和懦弱,恨他拋下你獨自面對一切?!?p> “你只好給自己洗腦,創(chuàng)造一個符合你預(yù)想的兇手,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這么可憐......”
清脆的「咔嚓」聲響起,面具一分為二開裂,為本就黑白哀愴的基礎(chǔ)更添幾分破敗。
失去靈魂的面具掉落在地,倒在槍支旁。
螢澪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面具下僵硬的五官,猜測道:“這不是你原來的臉吧,如果我沒猜錯,應(yīng)該是那位陳工頭的?!?p> “你撕下他的臉皮,戴在自己臉上,宣告這場血腥守護(hù)的勝利?!?p> 她步伐輕盈,走近,在小丑跟前停住。
“就讓我看看,你的下一張臉,長什么樣吧。”
螢澪抬手,指尖輕抵在他的下巴,來回摩挲,對方竟也不掙扎,那充滿血絲的瞳仁黯淡無光,完全失去了生機。
這種體驗感前所未有,猶如剝開雞蛋的蛋殼膜,看似服帖牢固,實則脆弱不堪,輕輕一掀,整張臉皮便輕而易舉被撕開。
褶皺的臉皮貼在手心,掂了掂,分量不小。
“果然,又被我猜對了?!?p> 螢澪勾唇淺笑,視線投注在被手上這張臉皮完美掩蓋的五官上。
小丑的第二張臉,赫然與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樣。
那是劉光的臉。
“面具之下是更美的面具,你藏的夠深啊?!?p> 聞言,小丑愣愣抬起手,不放過一毫一寸,上下?lián)崦约旱哪槪瑱C械般的動作顯得木訥可笑。
劉光尸體的臉皮,同樣被撕的一干二凈,而這位偷臉皮的小偷,正是他的親生兒子。
極端的思想順理成章造就極端的行為,劉光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死亡后會被自己的兒子剝下臉皮。
“這樣就差不多了,我對你的真實面孔也沒多大興趣?!?p> 螢澪雙手抱臂,笑眸閃爍,輕睨著仿佛大腦抽離了這個世界的小丑。
「屋里一股臭味,
找了好久沒有找到,
原來是枕頭里藏著發(fā)了霉的夢,
和我腐爛的理想。」
“尋摸著床底下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原來是童年的自己?!?p> 螢澪輕聲呢喃,任冷風(fēng)吹拂,衣袂翻飛,輕飄飄從指尖夾縫溜走。
她走近,拾起冰冷的槍支,面無表情抵上他的額頭。
“現(xiàn)在,誰是小老鼠?”
那張暗沉松弛的臉是異常的灰青色,像暴曬了三天三夜的漁網(wǎng),他布滿細(xì)小皺紋的眼角無力下垂,干枯的嘴角耷拉著。
在槍口抵住額頭的那一刻,大片露出的眼白被從下眼瞼浮上的黑霧侵蝕,渾然一體,瞳仁只余陰密濃重的黑。
幾乎是沒給螢澪任何反應(yīng)機會,強烈到窒息的負(fù)能量仿若扭成一只無形的蟲蠅,無孔不入鉆入她的身體。
腦海像一幅被潑墨的宣紙,暈染的一塌糊涂,軌跡毫無章法,在一陣無規(guī)律的抖動后,音貌成影,獻(xiàn)上一部老舊的黑白連續(xù)劇。
“劉兄弟,真是對不住,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就這么拆掉你大半輩子的心血,我也良心不安。”
“哎,這或許不是你們老板的命令,而是天命,命中注定我會失敗......”
兩個男人蹲坐在地上,地面零零散散扔著小半截?zé)煹?,他們的樣貌平平,又過于熟悉,在幾分鐘前帶給她不小的印象和記憶。
畫面緊接著一轉(zhuǎn)。
夜半三更,劉光挑燈在桌前奮筆疾書,時不時伴著幾聲咳嗽。
終于,他站起身,臉色陰郁地合上筆記本,又從抽屜里拿出藥塞入嘴里,躺回床上闔上眼,靜靜等待睡意來臨。
劇烈波動后,視角再次轉(zhuǎn)化為劉傲。
他死死抱著小丑面具,守在劉光的尸體旁,一言不發(fā),連最基本的哭泣都不復(fù)存在。
良久,森然的笑意從那微張的嘴縫溜出,在空蕩的房間回響。
“好孤獨......好孤獨......”
“留下來陪我玩吧,在這座沒有煩惱的樂園里,直到身枯力竭,直到死亡盡頭?!?p> 濃烈的窒息再度席卷她全身,眼前的景象像是零件崩壞的破爛電視機不受遙控的控制,自動跳轉(zhuǎn)著頻道,速度極快,富有沖擊力的畫面皆一幕幕展現(xiàn)。
剖開腹部,塞入遺物,撕下臉皮,在磅礴雨夜逐個尋找不知死神降臨的工人們,進(jìn)行殘忍殺害和虐待。
“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小丑失控的質(zhì)問幾乎震碎耳膜。
忽然,滿目皆黑下破空而出一雙慘白的大手來勢洶洶,正精準(zhǔn)向她襲來!
“為了他的理想,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我要你們都死在這里!成為永遠(yuǎn)都出不去的游客!”
“永遠(yuǎn)、永遠(yuǎn),在這里玩到殘!玩到死!”
千鈞一發(fā)之際,螢澪不屑的笑了,隨即緊閉雙眼,食指虛動。
「砰!」
籠罩的黑暗如碎裂的鏡像,轟然崩塌,睜開眼,對上的便是那恨意凜然的眼眸。
劉光的臉被硫酸腐蝕般消融,露出底下陌生的五官。
那是小丑真正的原生臉。
“那點小伎倆還困不住我,回去再練練吧?!蔽灊握{(diào)笑道,往那張與劉光八分相似的臉上多瞅了幾眼,“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正模樣啊?!?p> “跟個洋蔥似的,一層又一層,累不累?!?p> 不過,對方永遠(yuǎn)也回不了話了。
在他的腦袋中心,一個大大的血窟窿正往外涌著血。
眼里的不甘和狠厲還未消散,整具軀體便像摔碎的瓷器七零八落,沒有血肉飛濺,就這么淡淡的,化為細(xì)沙,一點點被殘風(fēng)席卷而逝去,消弭了存在過的痕跡。
......
“昭曼,你確定是走這邊嗎?我好像又聽到槍聲了!”
沈昭曼悶悶應(yīng)了聲,強硬地拉著蘇芊往前走。
“可是槍聲似乎是從我們的反方向傳來的,我們是不是走反了?”
“沒有?!?p> 手腕上的力氣大的可怕,蘇芊心頭涌上一絲怪異和沒由來的恐慌。
不出一會兒,沈昭曼停下腳步,蘇芊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皺起眉。
這是洪良飛喪命的地方,「沙灘尋寶」。
與第一次來時的情況略有不同,原先攔在周圍的圍網(wǎng)通通消失不見了。
沙灘中心,怪物蜷縮著身體,似乎是感受到活人的氣息,微不可察地蠕動了一下。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受傷的手臂肌肉復(fù)又隱隱約約疼痛,連帶著頭部神經(jīng)一抽一抽的。
沈昭曼回頭,用殘缺的手掌撫上蘇芊的臉頰。
眼神溫柔似水。
倏地,她兩手一個用力,巨大的推力令蘇芊措不及防,踉蹌著倒退兩步踩到沙灘邊緣,由于慣性狠狠倒在粗糲的黑沙里!
與此同時,不遠(yuǎn)處,怪物低吟,黢黑的眼球忽得睜開,一瞬不瞬注視著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