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柳大小姐果真是個敢言之人。他自幼跟隨主子左右,也算得上見識過世面,然而還是被柳芷柔的這番話給震驚了一下。
滿京城中,對自家主子心生傾慕的大家閨秀,就算是繞著皇城走一圈也數(shù)不完,但她們無一不是嬌羞含蓄,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能如此直接地在主子面前表示要以身相許的,柳大小姐還真是頭一個。
與知訓(xùn)相比,沈墨北就顯得沉穩(wěn)多了。他眉頭微微一皺,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波瀾,隨即又恢復(fù)平靜,淡淡地提醒道:“可是本王記得,柳大小姐,你身上可是有婚約的?!?p> 柳芷柔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子里瞬間蓄滿了晶瑩的淚光,仿佛隨時都會滑落,顯得楚楚可憐:“王爺,您又不是沒聽見剛剛那兩人的話,何必還要說這種話來取笑我。我知道,您跟尚書府的公子一樣,都嫌棄我是個無知丑陋的女人?!?p> 沈墨北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演戲,心中不禁感嘆,這演技還真是了得,眼淚說來就來,仿佛自己成了個始亂終棄的渣男,一時竟無言以對。
偏偏這柳芷柔還舉起懷里的玉笛,揚(yáng)了揚(yáng),示意它不是給未來王妃的嗎?沈墨北心里真想給自己一嘴巴子,竟然產(chǎn)生了想要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咽下去的沖動。
這時,知訓(xùn)突然附在沈墨北耳邊低聲說道:“主子,三皇子在找您。”
沈墨北點了點頭,抬起頭,聲音平靜中帶著幾分鄭重,對柳芷柔道:“這玉笛就留給柳大小姐了,日后以此為憑,只要不違背道義,不違背原則,在下可為小姐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p> 柳芷柔剛要開口,沈墨北淡淡地補(bǔ)充道:“除了娶你?!?p> 柳芷柔裝作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我就是說說而已,誰要嫁給你,心眼多得跟蓮藕似的,誰稀罕呢,白瞎了你這張妖孽的臉?!彼?,對于沈墨北這種身份的人來說,能許下這樣的承諾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不可再得寸進(jìn)尺。
沈墨北的鬢角青筋跳了跳,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么,帶上知訓(xùn)轉(zhuǎn)身離開了柳府。
在柳府的花廳里,丫鬟小心翼翼地給尚書夫人許氏上茶,但尚書夫人卻沉著臉坐在一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雖然她覺得兒子貿(mào)然上門退婚有些冒失,但在她看來,這并沒有什么不妥。原本讓自己兒子娶一個驕縱跋扈又毫無學(xué)識的女人,她心里就一萬個不愿意。
誰知老爺不僅把兒子責(zé)罵了一頓,還讓自己親自上門道歉。最近又聽說那丫頭因為從閣樓上跌落,毀了容貌。這不是委屈了自己的兒子嗎?但轉(zhuǎn)念一想,等她嫁進(jìn)府里,還不是任由自己這個婆婆拿捏,到時候可要好好給她立立規(guī)矩。
來柳府原本不過是走個過場,柳家大小姐這樣的身份,能攀上黎兒也算是高攀了,她不信柳家還敢讓未來的婆母低頭道歉。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柳家竟然讓一個妾室姨娘來接待自己。自從嫁給江尚書以來,她還從未受過這種屈辱。
“可是這茶水不合夫人的口味?”喬姨娘坐在主位上,穿著一襲朱砂色的衣裙,端莊大方,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沉靜地問道。
江夫人冷笑道:“怎么會?貴府的茶水想必?zé)脻L燙,本夫人可不敢輕易下口?!?p> 喬姨娘像是聽不懂她嘲諷的言語一般,笑吟吟地呵斥上茶的小丫鬟:“沒聽到江夫人的話嗎?還不趕快去換一杯來?!?p> 小丫鬟愣了下,忙手腳伶俐地重新沏了茶端上來。
江夫人打量著喬氏,這位柳家的姨娘,生得如花似玉自不必說,氣質(zhì)更是比一般人家的正室還要好上幾分。
雖然看起來面容和善,說話做事卻是滴水不漏。她絕口不提昨日黎兒上門退親的事,仿佛今日自己上門就是來串門子喝茶的。但讓她一個正室夫人給一個妾室開口道歉,這怎么可能?
“盡管我們兩家有婚約,但多年來往來并不頻繁。未曾料到府上的待客之道如此與眾不同,這倒真讓我長了不少見識。”江夫人端起茶杯,輕吹了一口氣,才微微抿了一口。
喬姨娘依舊保持著微笑,語氣平和:“夫人未曾見識過,妾身也是初次負(fù)責(zé)待客。若有任何不周到之處,還請夫人多多包涵。”
許氏心中怒火中燒,覺得這小妾是在故意挑釁。她不再拐彎抹角,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直言不諱道:“貴府這是何意?昨日我兒確實有些頑皮,但不過是小孩子的打鬧,貴府何必如此計較?”
她心中暗想,這尚書公子行事如此沖動,原來都是受了他這位母親的影響。難道這點小矛盾就叫做計較了嗎?江黎上門退親的事情早已傳遍京城,讓柔兒的名聲更加受損,若是以她夫君對姐姐的愧疚和對柔兒的寵愛,只怕此事不會善罷甘休。
喬姨娘手中的茶杯一動不動,她抬頭看著許氏,沉默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那不知夫人今日到訪,究竟所為何事?”
許氏努力壓下怒火,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我……自然是來商量兩家的婚事。黎兒昨日的行為只是玩笑,當(dāng)不得真。貴府大小姐即將及笄,這婚事,我們兩家確實應(yīng)該開始操辦起來了?!?p> 喬姨娘氣定神閑地回應(yīng):“關(guān)于此事,我家老爺對昨日之事非常生氣。柔兒是府上的千金小姐,卻被公子上門羞辱。大公子已非稚子,如此胡鬧,確實有些過分了。”
許氏再也忍不住,怒氣沖沖地說:“你不會是見不得府上大小姐好吧?嫡庶之爭我見得多了,可你一個妾室姨娘,怎么敢對嫡女的婚事指手畫腳?”
這時,柳志恰好走進(jìn)了花廳,他目光如炬地看著許氏:“什么事若梅做不了主?”
許氏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心想這柳府果然還是重視這門婚事的,否則那個無知的廢物怎么可能嫁得出去。她故作鎮(zhèn)定地說:“自然是兩家締結(jié)的親事。大姑娘是嫡女,婚事由姨娘做主實在不像話。柳大人,您說呢?”
柳志毫不留情地反駁道:“兩家的婚事?昨日公子已經(jīng)上門退婚,明確表示即使終身不娶,也絕不讓我女兒入門。江府的門檻太高,我柳家高攀不起?!彼凰π渥?,坐在了上座。
喬姨娘起身,親自端了杯茶遞給柳志,輕聲安慰道:“老爺息怒,有事好好說嘛?!?p> 許氏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她放緩了語氣說:“那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笑話,怎能當(dāng)真呢?”
柳志冷笑一聲:“當(dāng)不當(dāng)真暫且不論,貴府公子口口聲聲說我女兒是蛇蝎心腸的廢物,配不上他。他對這門婚事如此不滿,我若強(qiáng)行將女兒嫁過去,豈不是害了他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