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早已經(jīng)雨過天晴,然而在蘇云清的房間里,黃翅搖卻感受不到多少陽光的氣息,也許是紗簾被拉上的緣故??伤齾s覺得,這個房間似乎常年如此。
光是透進來了,既不明媚,也不暖和。
“黃小姐,我還有件事要拜托你?!?p> 蘇云清在溫故知離開了房間好幾分鐘之后才終于開口。只是,她說完這一句之后,便眉頭緊蹙,遲遲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要黃翅搖做些什么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于是黃翅搖主動打破沉默,問出了她在昨天就想問的問題。
“董事長,為什么要讓我來做?”她向著蘇云清的床邊走近了一步,輕聲問道,“昨天也是,為什么會放心把這么重要的事交給我來做?”
昨天她被接來這里時,蘇云清單刀直入,直接讓黃翅搖去辦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交給了她一份文件。她還明確地告知黃翅搖,這份是股份轉(zhuǎn)讓書,上面的內(nèi)容是她所持有的所有溫蘇集團的股份將無條件地轉(zhuǎn)讓給溫故知,但必須等到溫故知回到越陽之后,才把這份股份轉(zhuǎn)讓書交給他。
另一件事,便是讓她今天務(wù)必要趕在董事會會議開始之前的一個小時,將一份錄音交到警局。錄音的內(nèi)容,正是她與高登的通話記錄。高登在電話中明確地向蘇云清交代了“溫如新”利誘他自殺并將矛頭指向溫蘇集團和溫故知的事。與此同時,他又對蘇云清提出要求——只要給他三百萬,他就可以不寫遺書。這段錄音足以讓警局有理由將溫如許帶走了。
交代完這兩件事之后,還沒等黃翅搖問清楚為什么,蘇云清便叫蘇雨凝進來將她趕出去了。
黃翅搖最后只能帶著滿腹疑團離開,今天她終于有機會知道原因了。
然而蘇云清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
“不用這么叫我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董事長了。”她表情未變,手指卻微微收攏了起來,被子上的壓痕漸深。
黃翅搖噤聲,靜靜地等待著她的解釋。
“因為你很弱?!卑腠懞?,蘇云清才接著開口。
然而這個理由讓黃翅搖有些摸不著頭腦,甚至有些想笑。她當(dāng)然明白,論能力,自己是遠遠也比不上蘇云清,可是既然都覺得她弱了,為什么還要叫她去辦這么重要的事呢?
“你也很強?!碧K云清又補了一句更加矛盾的話。不過下一句話便讓黃翅搖明白了她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不會害故知?!?p> 說著,蘇云清的臉色漸漸柔和起來,唇角邊有著幾乎微不可察的翹起。
“其實我之前從來沒有將你放在眼里?!?p> “我知道?!?p> 黃翅搖當(dāng)然知曉,只是這么直白地就被蘇云清提出來,還是讓她有些心酸,自己果然還是不夠強大。不過一想到以她和蘇云清之間隔著的鴻溝,這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便覺得沒什么了。
“但是當(dāng)我看到你在故知的生日宴上不顧一切地沖過來保護他時,就開始有些欣賞你了?!碧K云清嘴角翹起的幅度逐漸明顯,“就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沒能做到第一時間保護他,你反而做到了。”
說到這里時,她的笑容卻變得苦澀起來,“是啊,我從來都沒有保護過他,我沒有保護好他。”
黃翅搖聞言,也不由得心頭一堵。
“黃小姐?!碧K云清掀開被子,緩緩地下了床,走到黃翅搖面前,用那既決然又哀切的眼神望著她,鄭重地說道:“我想拜托你,從今以后,照顧好故知,可以嗎?”
然而黃翅搖對于她的這個托付十分不解?!翱墒牵闶撬哪赣H啊。”
她不明白,蘇云清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么要講得像托孤一樣,就這么將溫故知推了出去?
只聽見蘇云清嗤笑了一聲。
“可是他的親生父親是溫如許!”她咬了咬牙,“我的丈夫只有一個,就是溫如新。哪怕他愛的人不是我,他也永遠是我的丈夫!我實在沒辦法面對我兒子的父親不是溫如新……我明明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為什么到最后才讓我知道他并不是我和我愛的人生出來的孩子……”
“故知就是你的孩子!”黃翅搖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將重音落在了“你”字上,又重復(fù)了一遍,“他明明一直都是你的孩子!”
蘇云清被她的話震住了,愣愣地跌坐在床上,一言不發(fā)。
其實聽完蘇云清的話,黃翅搖是五味雜陳的。她既能體會到蘇云清前半生經(jīng)歷中的苦,又不理解她為什么要讓自己深陷其中,更是氣憤于一直以來她對溫故知的所謂付出實則傷害。
“你們這些大人,從來都是只顧著自己想要什么,卻完全沒想過故知的感受,一聲不響就將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在他一個人身上?!秉S翅搖越是往下說便越覺得難受,“他的出生是你強加給他的,你沒有問過他想不想要;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你和你所愛的人生的孩子了,又問也不問就將他推給別人。他從來!都沒得選!他沒有任何的選擇權(quán)利!你愛他嗎?還是說,你從頭到尾愛的只有自己,故知的存在只是一件用來襯托你有多愛溫如新的工具,是嗎?”
說到最后,她只覺得自己的肺脹痛得快要炸開一樣,喉頭處更是哽得發(fā)疼,像是生生吞了幾塊石頭,吐不出,也咽不下,堵在喉嚨里牽動得連心臟都抽搐了。
為什么溫故知要經(jīng)歷這一切……對于溫故知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并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她心懷感激,但若是必須要讓他經(jīng)歷這些傷痛的話,她寧愿他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蘇云清在黃翅搖的質(zhì)問聲中慢慢低下了頭,接著雙手掩面,抽泣了起來,口中模糊不清地重復(fù)著幾個字,聽了許久,才聽清楚她說的是什么。
“我愛他啊……我愛他啊……我愛他啊……”
黃翅搖長呼了一口氣,抬起頭,淚水卻還是不受控地滴了下來。
“阿姨?!彼辉俜Q蘇云清為董事長,而是用了最普通稱呼,叫了她一聲。撇除所有的豪門恩愛情仇,她就只是溫故知的母親,對她而言,也就是普通的阿姨。
“我愛他??墒俏业膼鄄⒉荒芴娲笎??!秉S翅搖哽咽著將最后的話說出口,“既然你愛他,那你就作為一個普通的母親來好好愛他。他等得太久了?!?p> ……
許久以后,傳來了一個字。
“好?!?p> 窗外忽然吹來了一陣風(fēng),將紗簾掀了起來,屋外的陽光涌了進來,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