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開他背上的衣服,上面布滿了猙獰可怖的鞭痕。
“月華君下手怪重的?!?p> “他用的是泠月留下的傾雪劍,他打我,也不冤?!?p> 早便聽聞神仙可變化萬物,能把劍變成鞭子,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傷痕上為何泛著白光?
“這傷痕上似是有法力附著,該如何醫(yī)治?”
他笑了,“那是月華君的法力。月光清冷,傷口久久不易愈合。我毀了他的衣缽傳承,他恨極了我,我認?!?p> 我伸手撫上那傷口,不知不覺間,那白光竟被我盡數(shù)吸入體內(nèi)。
“疼嗎?”
“這些疼,和泠月經(jīng)歷的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又一一撫過其他傷口,將上面的法力吸收殆盡。
“他經(jīng)常打你嗎?”
“都太忙,五百多年,也才見過四次?!?p> 看這情況,估計也挨了四次打。
我第一次對那些往事有了好奇,若單單只是背棄感情,害得泠月性命,似乎也不應該遭受如此恨意。大戰(zhàn)中身殞之人何止萬余,為何單單都只恨藍玉?
“你究竟做了什么,讓月華君這么久都不肯原諒你?”
他坐起轉(zhuǎn)過身來,看了我半天,才又說道:“以前我覺得你介意,所以不敢提。如今我卻是不敢告訴你了,若你知道了,也許就會永遠離開我。我好不容易盼回你,即使你不愛我也沒關(guān)系,能讓我見到你,我覺得很好?!?p> 我揚起頭,不讓眼淚落下。無論我告訴自己多少遍,他不是良人,可我卻還是輕易被他牽動著情緒。如今看著他形銷骨立地團坐在那里,眼神里盡是真摯,言辭懇切卑微,我竟然想,要不然就這樣算了。
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仙君,仙妖有隔,你還是走吧,以后,也不必再來了。”
藍玉大笑起來,他的眼淚直流到嘴邊。
“霜兒,你可知,我其實在泠月身殞之時便已入魔,早就不是什么仙君了?!?p> 我愣住了,他從上到下,仙氣籠罩,額間也沒有印記,明明還是個仙君的樣子。
他抓過我的手,覆在他的心上,我用法力探去,卻探到一顆黑氣繚繞的,魔的心。
我驚得連忙縮手,不知該說什么。
“魔的心臟,仙的身軀,我也算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的第一人了……”
我盯著神色癲狂的他,如此二氣翻涌,他定是日日都不好受,怪不得他臉色如此蒼白。
“仙君,你為何會如此這般?”
他忽然恢復神色,意味深長地說道:“在這世上,人人都身不由己?!?p> 沒聽說哪個仙人墮魔只墮心的。只是他現(xiàn)在,是魔還是仙?
我走到桌邊喝茶,“仙君,我若是你,與其日日這樣痛苦,不如安心墮魔,最起碼求個痛快。”
“我有我的責任。”
我捏著茶杯,忽然想到夢里他說的“大事”。他不是不愛泠月,可是這“愛”,明顯不能和他的“大事”相提并論。他寧可放棄感情,甘愿日夜痛苦也要保留仙身,所為之事絕對非同小可。
“若你不愿墮魔,為何不嘗試去除魔性?”
“這原本是我欠她的,我甘愿承受。況且這魔性極難去除,我也只能是勉力壓制,否則我真入魔道,三界將傾?!?p> 提起前世,我還是有些怨恨。人都死了,裝什么癡情。
心里雖然這么想,可是我卻還是奉承道:“仙君天下無雙,于三界而言極其重要,還望您早日去除魔性,平安順遂。那個,天也不早了,您回去吧?!?p> 他忽然使了個法術(shù),將我掠到他懷里。他熠熠生輝的眼睛盯著我,說道:“有你在,我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我拼盡全力撐今日,就是知道你還會回來?!?p> 我一時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就是泠月。
我伸手撫上他的面龐,“藍玉,我和泠月,像嗎?”
他將我抱住,“你就是她。雖然你樣貌性格都不一樣了,但是同樣堅韌勇敢。”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無論如何還是不能完全接受我就是泠月這件事。
“藍玉,你想過沒有,你愛的是泠月,還是白霜?若你只是把我當成她,”我伸手圈住他的腰:“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若你只把我當成替代,我寧愿永遠不見你?!?p> 藍玉松開雙手稍稍推開我,說道:“易地而處,你若失去了摯愛,又千辛萬苦找到了他的轉(zhuǎn)世,你會不愛他嗎?”
我剛想反駁,話已到了嘴邊,卻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是啊,我也無法保證,能將兩人區(qū)分開來。
以前我總對哥哥的執(zhí)著嗤之以鼻,不想我若到了他的那番境地,也許反而會比他更加瘋狂。
“可是藍玉,我聽聞仙君轉(zhuǎn)世,可自行決定去處。我既投了妖身,便是決定不再與你有瓜葛。前塵往事我不想再糾結(jié)了,我只想過好以后?!?p> 我抬頭看他:“若你不能完完整整地愛我白霜,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們不如就這樣算了吧?!?p> 藍玉似是極其痛苦,他抓著我的雙臂,吼道:“你不能對我如此殘忍!我既找到了你,便不會再放棄你!”
說著,他竟低頭吻了下來。
他大顆大顆的淚水沾濕了我的臉,我瞪大了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藍玉,他雙眉微蹙,閉著雙眼,神態(tài)很是決絕。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嘴唇上傳來微涼柔軟的觸感。他的動作十分溫柔,似是安慰,又似是祈求。他的嘴唇不停地輾轉(zhuǎn),就像在求我。我鬼使神差般地輕啟雙唇,他便長驅(qū)直入,還沒翻攪幾下便找到我的舌,瞬間就與我糾纏在一起。
我夢囈一般在空隙間低聲呼喊他的名字:“藍玉……”
藍玉一把將我摟緊。
忽然,有什么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開,記憶瞬間蘇醒。
我的心中說不出的痛苦與悔恨,虧我剛才甚至還想不再計較身份,索性與他在一起算了。
我推開他,伸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卻換來了他的狂喜。
“你的神態(tài)和泠月一模一樣,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那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我伸手又是一個耳光,他卻不躲,只是心滿意足地看著我。
“藍玉,要我原諒你再與你在一起,簡直癡人說夢!”
藍玉笑笑,起身便往外走。走過我身邊時,他又說道:“我知道我的歉意你已經(jīng)聽膩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無論你是泠月還是白霜。要我放棄,除非我死!”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
藍玉,為什么,我還是躲不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