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為保護女兒被入室暴徒連刺十三刀。
生命最后一刻,我打電話給媽媽,她滿不在乎地咒罵道:
“你個掃把星,死都不知道挑日子,要死也得等你姐姐婚禮之后再死!”
可是媽媽,我的心早就死了。
死在你為了姐姐的夢想,割去我的子宮,毀掉我幸福的那個晚上。
我獨自一人把姐姐的孩子養(yǎng)到三歲。
媽媽,我的罪過,可以贖清了嗎?
01
我死那天,天空下著淅瀝瀝的小雨。
頭戴黑色鴨舌帽的男人抱著一個熟睡的小女孩,摁響了我家的門鈴。
人類本能的求生反應幾乎要把我逼到嘔吐,握緊把手的肌肉緊繃又顫抖。
可我的女兒在他手里。
我打開門,像是意料之中,他勾了勾唇角。
“宋虔,好久不見?!?p> 雨變大了,拍打著窗子,發(fā)出“咚咚”的噪音,見證并隱匿著發(fā)生在我家的這場暴行。
紅色的血滲進了我身下的暗紅色地毯,像水溶進了水中。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向我的手機,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我的女兒桃桃,此刻還躺在沙發(fā)上睡著。
我不能讓她醒來見到血跡斑斑的房間和破碎的媽媽。
電話響了好久才接通,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宋虔,你非挑著凝凝結婚打這個電話嗎?份子錢一分不拿也就罷了,還上趕著送晦氣!”
“媽,”我虛弱開口,“我快不行了,你能來接一下桃桃嗎?她是姐姐的親生女兒?!?p> 天空一記驚雷劈下,比雷聲更尖銳的是我的姐姐宋凝的哭鬧聲。
“都怪你選這個日子,這又下雨又打雷的,我怎么穿著婚紗去草地上啊?!?p> 對我一向凌厲的媽媽聲音瞬間矮了八個度,語氣滿是自責和無措。
“這......天氣預報明明說是晴天啊,凝凝乖,再等一會。”
接著她壓低聲音,朝我惡狠狠撒氣:“你個掃把星,死都不知道挑日子,要死也得等你姐姐婚禮之后再死!”
眼淚滴下,模糊了“通話結束”這四個字。
身體還是在一點點變冷,視線在一寸寸變暗,手機滑落到地毯上。
就當我以為我要沉睡于黑暗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宋虔?怎么了?”
“陸時初,”我?guī)缀醴植磺遄约菏乔逍堰€是囈語,“帶走我女兒好不好?求你了?!?p> 02
陸時初來的時候,我的尸體已經(jīng)涼透了。
我的魂魄從身體中抽離,以空中視角俯視著我的家。
“宋虔!”
陸時初失態(tài)地跪在地上,徒勞又執(zhí)拗地對我已經(jīng)涼透的尸體做心臟復蘇。
我在上面急得團團轉,我已經(jīng)死了,快把桃桃?guī)ё哐剑?p> 最后是閆靜,陸時初的未婚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該知道的,人已經(jīng)沒救了,先把孩子帶出去,這里實在太血腥了?!?p> 是啊,陸時初是外科醫(yī)生,怎么會不清楚?
在觸碰到我脈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我已經(jīng)死了。
陸時初肩膀抖了一下,一行眼淚無聲落下,滴進我那仿若張開血盆大口的心臟。
“嗯?!?p> 他輕輕應了一聲,抱起桃桃離開了我家。
閆靜走到門口,眼神復雜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還是面對一個年輕生命逝去的惋惜。
醫(yī)者仁心,她其實和陸時初是一類人。
如果沒有這通無意間的電話,又無禮地乞求陸時初這個分手三年的前男友來我家?guī)ё呶业呐畠骸?p> 她該是攬著陸時初的胳膊一起從醫(yī)院下班,一邊吃著晚飯一邊籌備著婚禮吧?
她要恨我,也是應該的。
畢竟是我先放棄陸時初的,又怎么能在臨死前自私地托付給他一個孩子?
03
警方給我的尸體蓋上白布,抬走去做尸檢了。
陸時初去做了筆錄,警察問我和他是什么關系。
陸時初下頜線收得更緊,“前女友?!?p> “普通朋友。”
陸時初和閆靜同時出聲。
警察蹙眉,“到底是什么關系?!?p> 陸時初看了閆靜一眼,“我們曾經(jīng)是戀人,但后來她愛上了別人,還……為那個人生下了一個孩子,所以我們分開了?!?p> 筆錄持續(xù)了兩個小時,做完的時候,桃桃已經(jīng)醒了。
女警察陶婉洗了一顆桃子,遞給桃桃。
“小朋友,你還記得放學后誰來接了你嗎?”
桃桃不安地攪攪手指,“姥姥說會來接我放學,參加姨姨的婚禮的,但是她一直沒有來,后來……”
“后來怎么了?”女警官循循善誘,渴望從桃桃嘴里挖到一個有用的線索。
桃桃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不記得了,桃桃要媽媽。”
陸時初熟練地抱起桃桃,輕輕拍她的背。
“等孩子狀態(tài)好點再做筆錄吧,”陶婉轉身,“死者家屬還是聯(lián)系不上嗎?”
對面警察搖搖頭。
這時,法醫(yī)把一份尸檢報告遞過來,陶婉翻看兩頁后懷疑地瞥了一眼陸時初。
“你說宋虔生了孩子后和你分手,可是尸檢結果顯示她沒有生產(chǎn)痕跡,而且子宮也被摘除了?!?p> 04
陸時初愣了很久,就連閆靜也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時桃桃已經(jīng)被其他警察帶去了別的房間,由專門的心理醫(yī)生進行心理疏導。
我的靈魂回到做筆錄的大廳,看到陸時初從不可置信到眼尾染上猩紅。
他攥緊雙拳,仿佛要把指甲嵌進血肉,才能抑制住馬上要溢出的眼淚。
“所以她,騙了我。”
他聲音很輕,像在質問空氣,但我能聽出其中的破碎感。
我飄在上空,不停地向陸時初道歉。
我這短短的二十六年,只虧欠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陸時初。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
大三的時候,我們搬宿舍,舍友叫了她老鄉(xiāng)和他舍友幫忙。
其中一個,就是陸時初。
他也不說話,拎著我的兩個行李袋子很高冷地往前走。
周圍不少女生紛紛回頭看,陸時初不僅是學霸,還是醫(yī)學部院草。
平時忙著實習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出現(xiàn)在學校。
我亦步亦趨跟在后面,第一次因為選了粉紅色HelloKitty的袋子而羞愧。
“放這就行了,前面女生宿舍你不方便進了。”
陸時初這才恍然大悟一般放下袋子,我心里覺得好笑,高冷的院草怎么有點呆?
直到我來拿最后一個行李箱,他還像跟柱子般站在樓下。
眼見周圍女生朝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神色,我趕緊把他拉進了一個角落,一杯冰可樂遞過去。
“今天謝謝了,以后有需要我?guī)兔Φ谋M管說,我肯定全力以赴。”
陸時初抽動了一下嘴角,仿佛是在揶揄。
接著他亮出加好友的二維碼,“沒有聯(lián)系方式,怎么找你?!?p> 我連忙掏出手機,加了他的好友。
“今天沒人和我一起吃飯。”
我指了指自己,“那我陪你吃?”
陸時初轉身就走,我邁著小碎步跟上。
路上遇到他打完球的朋友見到他熱情得勾肩搭背。
“回學校了啊,今晚一塊約個飯?”
陸時初輕輕拂開那人的手,一本正經(jīng)。
“我不認識你?!?p> 05
他成了我的飯搭子,后來又變成了男朋友。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幸福下去,像無數(shù)對平凡的情侶一樣,戀愛,結婚,生一個可愛的寶寶。
可是,媽媽突然打了一通電話,叫我回家。
媽媽向來不喜歡我,她曾是風靡歌壇的天后級人物,因為喝酒倒嗓后就把全部心思放在培養(yǎng)姐姐上。
她花了幾百萬,把姐姐送到了國外最好的學校學音樂。
而對我,就算是我讀了一所離家只有三公里大學,她也從沒叫我回家吃過一次飯。
到家時,姐姐正流著眼淚,見到我,眼淚流地更兇了。
但比起姐姐那張梨花帶淚的臉更刺目的是媽媽懷里抱著的孩子,看起來還沒足月。
這是誰的孩子?
“小虔回來了,”媽媽把孩子放到了姐姐懷里,拉著我的手坐到沙發(fā)上,卻對孩子的事閉口不提。
媽媽一個眼神,姐姐便抱著孩子回臥室去了。
她遞給我了一杯茶,見我喝下一口后,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凝凝生了一個孩子,你要當媽媽了?!?p> 我警惕道:“姐姐的孩子,跟我有什么關系?”
媽媽悠悠放下杯子,“宋虔,你從不覺得,你的命格克人嗎?
“你一出生,你爸被你克死,隨著你長大,養(yǎng)了你六年的保姆陳潔被克死。所以,凝凝的孩子由你來養(yǎng),也是對你好。
“我找人算過了,這孩子命格硬,正好跟你相合,被她壓著,你也不至于老是妨到別人?!?p> 我想反駁,但視線卻漸漸模糊,意識也逐漸混沌,身體倒在了沙發(fā)上。
媽媽在我的耳邊輕輕開口,“小虔,只是做一個切掉子宮的小手術,以后你就能專心養(yǎng)你姐姐的孩子了?!?p> 慌亂間腦海中閃過陸時初的臉,我緊緊抓住媽媽的裙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流下。
“媽媽,求求你,我也有我的未來,我也想要自己的孩子,不要摘掉我的子宮?!?p> 媽媽沒說話,只是用力扯開我的手,任由我被推進家里的私人病房。
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
身下傳來堅硬的觸感,我正躺在傭人房的床上。
一切好像是一場夢,好像夢醒了,我還能繼續(xù)和喜歡的人相愛,計劃未來。
但小腹部的抽痛提醒著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可能做媽媽了,陸時初也……
眼淚順著眼角,流到枕頭上。
姐姐抱著孩子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