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連城珠寶
連城珠寶。
高端奢華珠寶行業(yè)里面的龍頭企業(yè),擁有最為龐大的設(shè)計部門和廣告部門,在全球擁有將近500家門店。
喬黛染和葉心儀都在連城珠寶上班,卻不是在“龐大”的設(shè)計部門或者廣告部門,而是在那500家門店里面的其中一家。這家連城珠寶門店,位于擁有三十多年歷史的陽光廣場首層。
偌大光潔的落地玻璃,擦拭得如同水晶般閃閃發(fā)亮。
左側(cè)櫥窗內(nèi),是專為婚嫁而設(shè)的黃金首飾,金燦燦地十分耀眼。右側(cè)櫥窗內(nèi),是當(dāng)季新款的鉆石首飾,亮瞎眼地奢華逼人。
走進店里,極為開闊,起碼有一百多平,里頭呈“冋”字形擺放同如水晶般熠熠生輝的玻璃展示柜。
左側(cè)展示柜,主要展示翡翠手鐲和孩童彌月的各種小配件;大門正對的靠墻展示柜,主要展示鉆石項鏈和鉆石吊墜;右側(cè)展示柜,主要展示鉆石耳環(huán)和鉆石手鏈。
位于門店正中那一個“口”字型展示柜、也是整家門店最大的一區(qū),則主要展示鉆石戒指、結(jié)婚對戒以及斤兩十足的嫁娶黃金飾品。
每個展示柜都由專門的銷售人員負(fù)責(zé)。
由于鄰近的消費群體大多都是有嫁娶之事才會到店里光顧,銷售人員的工資又都跟業(yè)績掛鉤——
雖然陽光廣場臨近地鐵,雖然陽光廣場仍是很多老街坊心目中的地標(biāo)建筑,雖然陽光廣場前幾年曾經(jīng)翻新過,卻也無法改變消費者貪新忘舊的心態(tài),人流量太少了。
所以啊。
門店正中這塊“口”字區(qū)域,正是這家連城珠寶銷售人員苦心爭奪的地盤。
從前的喬杏華,就是負(fù)責(zé)中間這塊“口”字區(qū)域的——
雖然喬黛染極為唾棄喬杏華的容貌,但是,從前的喬杏華確實長得圓潤有福氣,又老是笑臉迎人地,看上去十分有親和力,正是婆婆媽媽最愛的長相(她們認(rèn)為,喬杏華就是長著傳統(tǒng)喜娘該有的模樣),也是待嫁女兒最愛的長相(她們認(rèn)為,在喬杏華的襯托下,她們的未婚夫一定會認(rèn)為她們更加好看)。
現(xiàn)在的喬黛染嘛……
被調(diào)到了左側(cè)展示柜,就是專門售賣翡翠手鐲和孩童彌月配件的一區(qū),也是這家連城珠寶業(yè)績最差的一區(qū)。
被“打入冷宮”也就罷了。
店長桂婉容還明令喬黛染只能賣翡翠,孩童的彌月配件碰都不能碰。
為了更好地把控喬黛染,桂婉容把葉心儀也調(diào)到了左側(cè)展示柜,讓葉心儀同時銷售翡翠和彌月配件。
又是新的一天。
水晶般閃閃發(fā)亮的落地玻璃,將漸被世人遺忘的舊街區(qū)緊緊地?fù)踉谕忸^,透著一縷仿如隔世的微藍(lán)。
門店里面。
中間的“口”字區(qū)域坐著一對母女,正興高采烈地試戴著鉆石戒指和各式嫁娶金飾。
這對母女——
母親50來歲,大概是為了炫耀自己有點錢,將近20°C的天氣居然還穿著一身動物紋路的皮草,十根手指更是戴滿了不知真假的黃金戒指和鉆石戒指。
女兒20出頭,穿著一身公主風(fēng)露肩連衣小短裙,背著一個同樣不知真假的限量版高級奢侈包。
這對母女的風(fēng)格完全不同,而且像是來自兩個不同季節(jié)的。
唯一相同的,是她們臉上的妝都化得像是唱大戲似的,白的絕白,黑的極黑,紅的超紅,縱使在大白天也給人一種恐怖片的驚悚感。
母親自稱是陳太太。
女兒卻自稱馮小姐。
店長桂婉容和銷售衛(wèi)冬妮,正熱情得甚至于狗腿地招待著這對奇怪又驚悚的母女——管他奇怪不奇怪驚悚不驚悚,只要能給她們帶來業(yè)績就行。
桂婉容和衛(wèi)冬妮在這對母女的指指點點下,幾乎把“口”字區(qū)域里面的所有首飾都拿出來,給這對母女試了一遍。
“媽咪,你試試這個……哎喲,這鉆太小了!還沒有你手上這顆大呢……不行不行!”
“女兒啊,你看看,你穿裙褂的時候戴這個金豬項鏈行不?……哎呀,什么東西呀!這金豬項鏈拿在手里怎么輕飄飄的?。〔恍械牟恍械?!快,給我拿個瓷實點的!”
“媽咪,這個呢?你看,我戴這個鉆石項鏈好看不?”
“這個嘛……還行……鉆勉強還算是挺大的……但是……你看看!這做工……一般……一般??!這連城珠寶還說是大牌子呢!這做工……一般?。 ?p> 衛(wèi)冬妮趕緊哈腰解釋:“我們連城珠寶的設(shè)計和手工都是國際頂級的……”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的意思是我媽咪說錯你們了?!”
桂婉容趕緊打圓場:“我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二位對品質(zhì)的追求,正是我們連城珠寶進步的動力。二位的寶貴意見,我們一定會及時反饋給總公司的。如果二位不喜歡這條鉆石項鏈,我們給二位推薦這條……”
“媽咪,你看我戴這個好看不?”
“還行……這鉆還挺大,手工馬馬虎虎……勉強也還行吧!可是……就是……缺點意思!”
“對!我就說嘛,戴上去怎么怪怪的……原來是缺點意思!對!就是缺點意思!”
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
大概只有這對母女知道了。
喬黛染穿著連城珠寶的制服,站在左側(cè)的翡翠區(qū)里頭,一直站著——
筆挺的黑色西裝外套,領(lǐng)子部分滾著一圈白色襯邊。黑色西裝窄裙,黑色絲襪,黑色高跟鞋。脖子圍著一條深藍(lán)色條紋絲巾,烏黑濃密的頭發(fā)整整齊齊地盤在腦后。
喬黛染的這身裝束,是在珠寶店上班的銷售最常見的裝束。但連城珠寶畢竟是高奢品牌,其制服算是比一般鉆寶店的制服高級些……也比從前的喬杏華其他所有衣服加起來都高級。
喬黛染還化了精致無比的濃妝。
在薩釋國,唯有犯了事要領(lǐng)罰的女子,才會被罰素顏素裝——被罰素顏素裝,對曼羅門女子而言是極大的侮辱——所以,現(xiàn)在,喬黛染每天都要花一個多小時給自己化妝。
喬黛染原本不懂得如何化妝——從前,她都是端坐鸞鏡前,用言語和眼神指揮五彩宮娥為她化她當(dāng)日想要的妝容——現(xiàn)在哪里還有宮娥?喬黛染唯一能夠指使的葉心儀又實在是手拙得氣人,為了容貌,喬黛染只能親自動手了。
那都是題外話了。
眼下。
喬黛染冷冷地看著這對缺點“意思”的母女——陳太太和馮小姐。
連城珠寶內(nèi)部明文規(guī)定,只要門店里面有顧客,門店里面的所有銷售人員都必須站著。
這對缺點“意思”的母女折騰桂婉容和衛(wèi)冬妮,屬于一方愿打一方愿、你情我愿是她們自己的事情。
但是!
她們讓喬黛染白白站了這么久,喬黛染穿著高跟鞋的雙腳甚至已經(jīng)開始發(fā)疼發(fā)燙……實在讓喬黛染怒火中燒。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
陳太太和馮小姐還在挑三揀四地試戴著各種首飾。
中間區(qū)域的首飾都被她們試戴了一遍,她們就將范圍擴散到左側(cè)的鉆石耳環(huán)和鉆石手鏈區(qū)、然后是正對的鉆石項鏈和鉆石吊墜區(qū)……在這期間,出入門店的客人極少,整間門店可算是專程為這對母女服務(wù)。
雖然這對母女已經(jīng)離開了中間的“口”字區(qū)域,桂婉容卻一直伺候在這對母女的身側(cè)。
桂婉容對這對母女是卑躬哈腰地一如宮女,對門店其他銷售人卻頤指氣使地如同假傳圣旨的太監(jiān)。
桂婉容指著銷售小郭的鼻子,說:“陳太太說要拿那個,不是這個!麻利點!”
看桂婉容的架勢,聽桂婉容的語氣,簡直已經(jīng)成融入了這對母女之中,成為這對母女之中的“桂小姐”。
餓得前胸貼肚皮的小郭,被指使得暈頭轉(zhuǎn)向地從展示柜里面拿出一個雪花形狀的鉆石吊墜,拱手遞給桂婉容。
桂婉容狠狠地瞪了小郭一眼,分明在用眼神痛罵小郭:遞給我干嘛!給顧客戴上!
桂婉容這么一瞪,小郭暈乎乎的腦袋更是暈乎乎了,反應(yīng)不過來地楞是保持著把項鏈遞給桂婉容的姿勢。
陳太太人模狗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剔了剔指甲縫,才挑眉看向桂婉容,“傻愣著干嘛?趕緊給我戴上??!慢手慢腳的,還要我們等多久呀!”
桂婉容又再惡狠狠地瞪了小郭一眼,接過吊墜,給這對母女戴上——是的,母女都戴了。母親戴完女兒戴,女兒戴完又是一陣差點“意思”的莫名其妙評價。
一輪又一輪的試戴和挑刺過后……
陳太太和馮小姐“移駕”,來到了專賣翡翠和彌月首飾的展示柜前面。
“哎喲,媽咪呀!這些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啦……現(xiàn)在看這個還太早了吧?”
“早?你一嫁過去就要抓緊時間生孩子!生了孩子才好分身家呀!”
“哎喲,媽咪?。∧愫脡牡睦?!人家都害羞了!”
馮小姐嘴上說著害羞,臉上卻沒有半點害羞的樣子。
馮小姐隔著玻璃展示柜、指著其中標(biāo)價最貴的一款黃金生肖吊墜,說:“拿這個給我看看。”
葉心儀趕在桂婉容瞪她之前,把黃金生肖吊墜拿出來,笑容可掬地給馮小姐介紹:“馮小姐您好,這是我們連城珠寶今季最新款的生肖吊墜……”
葉心儀十分禮貌地給母女介紹著,其專業(yè)模樣,跟昨晚那個身穿夸張卡通睡衣、頂著雞窩頭的宅女模樣相去甚遠(yuǎn)。
陳太太高聲打斷葉心儀的講解,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嘰嘰哇哇地亂說一大堆,煩不煩??!東西好不好,我們自己沒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嗎?!”
葉心儀笑著停下了話——
葉心儀臉上掛著笑,內(nèi)心罵著什么話,唯有她自己知道。
陳太太斜眼瞪著葉心儀,指著另一個生肖的黃金吊墜,沒好氣地說:“廢話少說!拿這個給我看!”
葉心儀笑著拿出陳太太指明要看的吊墜……然后……是一個又一個的吊墜……接著……是一只又一只的嬰孩手鐲……這對母女,立心要把整個展示柜里面的飾品全都拿出來一遍。
葉心儀被使喚得暈頭轉(zhuǎn)向,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臉部痙攣。
陳太太:“我說的是這個!不是那個!”
馮小姐:“你又拿錯了!我要看那個,不是這個!嗯……這個也還行……但還是……差點意思……算了,你把剛剛拿錯的那個再拿給我看看吧!”
陳太太:“這是我女女要看的,不是我!你給我干嘛!我要的是左邊數(shù)過來第五個!”
馮小姐:“這個我看完了,你遞給我媽咪看吧。”
馮小姐就緊挨陳太太坐著,卻還是要指使葉心儀把手鐲轉(zhuǎn)遞給陳太太。
陳太太:“這個嘛……一般般,不好不壞,就是……差點意思……算了!給我女兒看吧?!惫?,有其女必有其母。
這對母女也就算了,就連桂婉容都加入了指使葉心儀的行列。
桂婉容:“陳太太說要這個,不是那個!”
桂婉容:“讓你給陳太太看,不是給馮小姐看!”
桂婉容:“是這個,不是那個!陳太太要的是那個,馮小姐要的是這個!”
這個那個的,簡直就是添亂。
喬黛染站了將近三個小時——雖然在這期間,喬黛染借口去了無數(shù)次洗手間,也偷偷坐下來好幾十遍——但是,這些人讓喬黛染卑微地站著如同宮娥,而且還站了這么久!
喬黛染氣得腳都抖了
不愿再忍。
喬黛染筆挺著腰板,落座。
喬黛染才剛坐下……
桂婉容才剛瞪向喬黛染……
陳太太就已經(jīng)不樂意了。
陳太太捏緊手中的黃金手鐲,氣沖沖地瞪著喬黛染,大聲問:“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喬黛染慢悠悠地抬手,儀態(tài)十足地用食指指腹輕捋了捋一絲不茍的劉海,眼神比陳太太凌厲百倍地看向陳太太,說:“本……”葉心儀曾說,在外自稱“本公主”,會變成他人笑柄。喬黛染不著痕跡地改口,“你認(rèn)為,我這是什么態(tài)度?”
輕哼一聲。
就是反問。
頤指氣使了將近三個小時的陳太太,居然被喬黛染輕慢的態(tài)度噎住了,一時之間只知道瞪大眼睛和嘴巴,不知道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