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戰(zhàn)死沙場
暴雨肆虐。
離寒身穿戎裝，手撐油紙傘，于狂風(fēng)暴雨之中立于瀟陽城墻之上，放眼看去盡是寸草不生的渾濁黃土。單薄的軍營被狂風(fēng)暴雨席卷得瑟瑟發(fā)抖，皮黃肌瘦的士兵被雨打得弓腰駝背。
軍糧匱乏。
曼羅門貴族卻仍只管繼續(xù)鶯歌醉舞。
“為何你我都能看透，他們卻始終執(zhí)迷不悟??？”她問
“他們不是執(zhí)迷不悟，他們是害怕。”離寒答。
“害怕有用嗎？！”
“放心吧……”離寒堅(jiān)定地說：“縱使瀟陽不保，我也定會死守瀟山。除非夏侯衍從我的尸首踏過，否則我絕不讓夏侯衍攻破瀟山，直搗薩釋王宮?！?p> 突然。
一陣響亮的號角沖破暴雨，驚然響起。
她與離寒一同驚愕地轉(zhuǎn)頭，驚愕地看向號角響起的方向——是大乾軍隊(duì)！
將手中的油紙傘塞進(jìn)她的手中，離寒轉(zhuǎn)頭對士兵喝道：“保護(hù)黛染皇后回軍營！”
幾名士兵當(dāng)即護(hù)送她跑下城墻，跑向軍營。
戰(zhàn)爭。
一觸即發(fā)。
上萬乾軍手拿長梯，洶涌跑至城墻之下，將長梯靠著城墻，利索地爬梯而上。
薩軍立于城墻之上，借著地勢之便，居高臨下地不斷向城墻下的乾軍射箭。乾軍中箭，倒下大片。僥幸活著的乾軍僥幸爬上城墻，也被薩軍從高高的城墻之上堆到城墻之下，摔得粉身碎骨。
另外上萬乾軍手提巨型鋼鐵盾牌，于城門之外擺出盾牌方陣。
薩軍于城墻之上不斷地向盾牌方陣射箭，乾軍卻巧妙地躲于盾牌方陣之內(nèi)，不受箭傷。薩軍繼續(xù)朝盾牌方陣射箭，乾軍的盾牌方陣卻突然易陣，乾軍弓箭手從盾牌的間隙之間拉弓引箭射向城墻之上的薩軍。薩軍因此中箭倒下或者中箭掉下城墻，死傷大片。
乾軍乘勝追擊。
上千名乾兵齊抬巨柱，于齊聲吆喝中，一下又一下地用巨柱撞擊瀟陽城門。其余乾軍不是在鋼鐵盾陣之內(nèi)繼續(xù)射殺薩軍，就是在城門之外高舉兵器吶喊以待。
薩軍在城門之內(nèi)，以身死擋瀟陽城門。
敵強(qiáng)我弱，力量懸殊。
一切努力皆不過是以卵擊石。
瀟陽城門終是抵不過乾軍的強(qiáng)攻，被破。一時之間，城門大開。
千萬乾軍踏雨沖進(jìn)瀟陽。
薩軍與乾軍陷入混戰(zhàn)，兵戎相接，拼死廝殺，短兵利刃，刀光劍影，腥風(fēng)血雨，血流成河……橫飛的血肉模糊了黛染的眼……縱使薩軍處處守衛(wèi)，她仍是三翻四次差點(diǎn)被刀劍所傷……慶幸，她仍是毫發(fā)無損地回到軍營。
所謂軍營，不過是雨濕的黃泥山洞。
海疆沖進(jìn)黃泥山洞之內(nèi)，急促地對她說：“乾軍已經(jīng)攻上瀟山，薩軍正奮力與乾軍周旋。為了黛染皇后的安全，二王子命我等行護(hù)送黛染皇后回王宮！”
回王宮？！
瀟山一旦失守，就算黛染逃回薩釋王宮，亦逃不過被乾軍圍剿的命運(yùn)！
她問海疆：“離寒現(xiàn)在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黛染皇后還是趕緊隨我等走吧！若我等不能保證黛染皇后安然無恙，二王子定然不能安心殺敵！”豆大水滴布滿海疆的臉龐，已然分不清到底是汗珠還是雨水。
“那離寒怎么辦？”她不斷搖頭，“敵我懸殊，我們根本不可能打敗夏侯衍！既然如此，我們?yōu)楹尾灰煌吠耍俊?p> “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氣，二王子都絕不退縮！”海疆哽咽著流下男兒淚……死守瀟山，是離寒的選擇！
“我要去找離寒！”海疆與數(shù)十名士兵再度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她憤怒地說：“你們都給我讓開！”
“軍令如山！”海疆悲壯卻又大義凜然，“來人，將黛染皇后‘護(hù)送’上馬車！”
在副將海疆的一聲令下，數(shù)十名士兵恭敬而又蠻橫地將她簇?fù)砥饋?，“護(hù)送”至馬車。
突然。
一支冷箭，百步穿楊地直插她身旁的士兵。
士兵當(dāng)場暴斃。
“是乾軍！”
士兵頓時亂作一團(tuán)……混亂之中，數(shù)名薩兵再度中箭倒下。
“快走！”
海疆護(hù)在她的身后。
其余薩兵為海疆殿后，一行人東躲西藏跌跌撞撞地往漆金馬車跑去。
她正要爬上馬車，忽見，數(shù)不盡的乾軍追擊著薩軍大部隊(duì)，崩流而至……退無可退的薩軍用血肉之軀筑建起一道道高壘的血肉人墻，誓死阻擋瘋狂的乾軍繼續(xù)前進(jìn)。
腥風(fēng)。
讓人毛骨悚然。
血雨。
令人慘不忍睹。
成千上萬的戰(zhàn)士倒下去，被濃稠的鮮血淹沒；成萬上千的戰(zhàn)士迎上去，踩著血泡的尸首繼續(xù)廝殺。
突然！
她看到立于薩軍最前方的，正是離寒！
隔著狂暴的腥風(fēng)與血雨，她遙遠(yuǎn)地朝離寒大喊：“離寒！”
“黛染快走！”
離寒的大吼，劃破天際。
她突然有一種預(yù)感——此戰(zhàn)兇狠，九死一生。
此時。
幾支冷箭精準(zhǔn)地射進(jìn)她身旁的薩兵身上！
“噼啪”一聲。
幾名薩兵的尸首僵直地栽在奔流的血水之上，濺起的血水，撲了她一身一臉……她驚嚇地定在原地，此時，耳畔再度響起離寒的大吼。
“黛染走！快走！”
在離寒的大吼聲中，副將海疆強(qiáng)硬地將她推上漆金馬車。
她正欲不顧一切地跳下馬車，突然飛馳的馬車卻將她晃摔在馬車之內(nèi)。她艱難地扶著馬車內(nèi)壁站起身，艱難地掀起馬車簾子……
眼前所見，足以讓她心臟停跳！
數(shù)支無情冷箭，穿越腥風(fēng)血雨，狠狠地插進(jìn)了離寒的盔甲！
道道烏血，從離寒的嘴角濃稠流下！
身中多箭，離寒自知命不久矣。
從迎戰(zhàn)的第一刻開始，離寒就料想到會有這一刻。離寒何嘗不知，他根本不是夏侯衍的對手。離寒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給他愛的人更多安逸的日子，給他愛的人更多逃跑的時間，僅此而已。
身負(fù)重傷。
蝕骨焚心。
離寒卻不敢輕易倒下……
他是薩釋國的二王子！
他是薩軍的精神支柱！
強(qiáng)忍蝕骨之痛。
離寒長劍一揮，一把奪過某名乾軍手中的長矛。
將奪來的長矛飛插進(jìn)身后血水縱橫的土地……背靠長矛，手舉長劍，離寒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喊：“今日，我離寒定要帶領(lǐng)薩釋戰(zhàn)士守衛(wèi)薩釋河山！若瀟山被破，我離寒定不偷生！望一眾薩釋戰(zhàn)士能與我同仇敵愾，死守瀟山，保護(hù)薩釋河山！”
“死守瀟山！保護(hù)薩釋河山！”
“死守瀟山！保護(hù)薩釋河山！”
薩軍慷慨激昂地吶喊著，高舉兵刃與乾軍混戰(zhàn)廝殺。
身上的冷箭已然深入骨髓，離寒卻始終不愿屈服倒下……一群乾軍手執(zhí)長矛沖向離寒……離寒還來不及揮劍，數(shù)根長矛便直直刺破離寒的盔甲，狠狠插進(jìn)離寒的血肉之驅(qū)。
薩軍瘋狂地吶喊著想要靠近離寒、救下離寒，卻被一撥又一撥蜂擁的乾軍沖殺得越發(fā)遙遠(yuǎn)。
乾軍拔走插在離寒身上的長矛。
挫骨劇痛。
吞噬離寒。
離寒堅(jiān)毅地背靠長矛，手持長劍，不愿倒下，不肯閉目……盡管如此，離寒那雙澄清的眼眸仍在漸漸失去光彩……
突然。
耳邊響起黛染撕心裂肺的哭喊。
“二哥！二哥！二哥你不能死！二哥我還有話想跟你說……二哥！二哥！”
離寒多想傾聽黛染到底想說什么。
離寒多想再見黛染一面。
離寒多想再為黛染唱首曲瑤。
離寒多想再為黛染輕撫額前的散發(fā)。
離寒多想能夠保護(hù)黛染一輩子……
然而……
離寒不能了……
黑暗淹沒了血色，冰冷取代了熱血……
離寒雖不曾閉眼，眼睛卻永遠(yuǎn)地失去了光。
……
……
“?。。。 ?p> 她尖叫著彈起身，雙手捂臉，放聲大哭。
不是夢！
為什么??？
為什么二哥要死得如此慘烈??？
老天為何如此殘忍，要二哥死得這般慘絕人寰??？
“二哥！！”
悲慟的眼淚，滾燙地流下，將她的臉、她的手、她的每一道指縫都燙得劇痛無比。
不只是她的臉、她的手、她的每一道指縫，就連她的皮囊、她的骨骼、她的五臟六腑都被重錘敲打般蝕骨錐心！
“?。。?！”
她失控地尖叫著，撕心裂肺，痛心欲絕。
誅心之痛呼喊著沖出她的嘴，卻又馬上逆流地沖回她的喉頭！
她還想大哭大叫大喊，卻被誅心之痛塞滿擠壓，再也喊不出一個字，再也尖叫不出口，唯只暴雨如注般流著滾燙的眼淚。
葉心儀慌張地沖進(jìn)喬黛染的房間。
過度慌張。
葉心儀的右腳腳趾頭幾乎全都沖出了拖鞋的前頭，左腳拖鞋更是來不及剎車地整只飛出了好幾米遠(yuǎn)……如此狼狽，葉心儀卻只管沖到喬黛染的床前。
只見。
喬黛染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掌心之間，肩膀一抽一抽地渾身都在發(fā)抖，數(shù)度瀕臨窒息地哭得撕心裂肺。
葉心儀早已習(xí)慣喬黛染晚上做噩夢。
但是。
這是第一次。
喬黛染哭得這般撕心裂肺。
葉心儀心慌得很，猛地坐在喬黛染的身旁，二話不說就抱住了喬黛染。
喬黛染既沒有輕蔑不屑地哼聲，也沒有讓葉心儀放手，更沒有推開葉心儀，而是緊緊地回抱葉心儀，無法放聲大哭只能痙攣般抽搐痛哭。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
葉心儀輕拍著喬黛染的后背，顫聲安撫喬黛染。
葉心儀很想問喬黛染，問喬黛染到底又做了什么噩夢。
但是。
葉心儀不敢問。
葉心儀也明白，現(xiàn)在還不是問話的時候，喬黛染現(xiàn)在需要的是陪伴。
喬黛染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眼淚愈發(fā)滾燙，身上卻不斷地冒著冷汗，手掌與臉龐被眼淚燒得灼熱，身體的其他部分卻冷得讓葉心儀感覺心慌。
“不要哭了……沒事了……不怕……不怕……”
除了嘴里念叨這些無用的安慰以及抱緊喬黛染冰冷發(fā)抖的身軀，葉心儀無計可施。
喬黛染繼續(xù)哭，不停哭，不斷哭，仿佛要將身體里面的水分全部榨干，甚至把她的血液她的生命她的一切都化作眼淚，用以祭奠她此生最愛的人。
她從未料想……
離寒會死得這般慘烈！！
“二哥……二哥……他死了……”
葉心儀無言以對，唯只繼續(xù)輕拍喬黛染顫栗發(fā)冷的后背。
“縱使……縱使于這年代而言，二哥早已作古……但是……但是……我一直希望二哥能一生順?biāo)臁馈馈?p> 再一次哽住了喉，就像是插在離寒背后的長矛，插在了她的喉頭。她痛，渾身都痛，不只是心肝和喉頭而已。她終是將喉頭的長矛咽下，劃破肛腸。
“就算要死……二哥也該……也該他的宮殿里……壽終正寢……而不是……而不是……”
“不是……什么？”葉心儀明白了，縱使再痛，都要讓喬黛染說出來。
“而不是死得那般慘烈！二哥可是薩釋國的二王子……為什么……為什么要讓他上戰(zhàn)場！為什么……為什么要讓他死得那般慘！二哥……二哥一定很痛！”
她再一次放聲大哭。
哭了好久。
她抽泣著，哽咽著，哭著，顫栗著，把方才“夢里”的景象，斷斷續(xù)續(xù)地一一說給葉心儀聽。
聽著聽著。
葉心儀的身體也跟著喬黛染冰冷顫栗起來，葉心儀的眼睛也開始流出了眼淚。
“二哥為何那般傻……薩釋河山再如何……也不該由他一人擔(dān)著！錦瑟皇上何在！鳶蘿皇后何在！離淵那位大王子何在！為什么……為什么就要二哥死得那般……那般……”
泣不成聲。
“或者……”葉心儀也不確定，“二王子要保護(hù)的不只是薩釋國的河山，還有……”
“還有？”
“還有……他最愛的人?！比~心儀嘆了一口氣，“為了讓心愛的女人多過幾日太平日子，所以，他明知送死都勇赴戰(zhàn)場……離寒真的很愛你?！?p> 葉心儀的一句話，再一次引出了喬黛染所有的眼淚……
喬黛染痛！
喬黛染哪里都痛！
葉心儀再一次抱緊喬黛染，“不要哭了，離寒二王子不會希望看到你哭，不希望看到你這么痛苦的?！?p> 是的……
二哥不會希望看到她痛苦。
二哥甚至舍不得她哭。
耳邊仿佛傳來離寒那句——
“誰讓你流一滴淚，我讓他流百滴血”。
不能哭。
不要哭。
不許哭。
二哥希望她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可是……
不哭？
談何容易。
快樂？
從何說起？
但是……
二哥不希望她哭。
二哥希望她快樂。
她懂。
她都明白。
她會努力的，但不是今夜，更不是此時此刻。
就讓她放肆地哭一夜，也算是千年之后的她給二哥的祭奠。
喬黛染哭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哭至心力交瘁，才又朦朦朧朧地……閉上了眼，似是睡著了，卻又嘴里不斷地念叨著：“二哥……”
葉心儀坐在床邊，看著滿臉淚痕的喬黛染，聽著喬黛染不斷念叨著“二哥”。
葉心儀感嘆：古代人的愛情啊，真是深入骨髓。
葉心儀心想：也不怪她哭得這么慘，離寒那位二王子確實(shí)死得太壯烈了！現(xiàn)在，網(wǎng)上那些有留意萬釋府邸文物研究的人都說，曼羅門貴族都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窩囊廢，難怪會被滅國！那位二王子，可算是門羅門貴族唯一的男子漢了！佩服！佩服！
葉心儀又想：千年之前有一名貴族男子漢叫離寒，年前之后又有一位超級無敵大帥哥叫倪寒……聽上去名字差不多嘛……難道……改一個好聽的名字，顏值會變高？！
葉心儀暗自點(diǎn)頭：一定是這樣，表姐從“喬杏華”改成“喬黛染”之后，顏值肉眼可見地高了不少啊！
嗯。
找個機(jī)會，她葉心儀也改個名字好了！
不過。
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改名字，是好好地陪著喬黛染。
葉心儀看著在夢中仍不忘哭泣地念叨著“二哥”的喬黛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