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變身大小姐

　　解華川堅定無比地點頭。

　　喬黛染卻說：“平心而論，若她……若母親當(dāng)年懷了你的孩子，她大可以如實相告，無須跑到別處，獨自一人生下孩子。”

　　“雨幸不想拖累我。”

　　“拖累？”

　　“那時候的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窮小子……”

　　解華川百感交集，感嘆：“先是父母突然去世失去支柱，再是需要扶養(yǎng)年幼的妹妹，再是發(fā)現(xiàn)未婚先孕有了我的孩子……對于十九歲的少女而言，何其沉重……雨幸不想拖累我，不想給我?guī)韷毫?，所以才會選擇躲起來，獨自生下你?！?p>　　“你認(rèn)為，此事合乎常理？”

　　“雨幸就是那樣，溫柔卻又倔強，敏感而又堅強。”解華川閃著淚光的眼眸里，滿是時光沖不散的愛意，“可能，雨幸打算生下你之后，就會回來找我……可是……誰能想到……她會難產(chǎn)而死！”

　　“那些嫌棄你窮，不想吃苦，傍大款，傍著大款出國去了……種種傳聞，你又如何解釋？”

　　“不用解釋?！苯馊A川自嘲地笑了，比哭還更悲傷，“那都是謠言！一派胡言！雨幸根本不是那種人！我真想回到那年，狠狠地?fù)]那時候的我?guī)兹?！狠狠地把那時候的我打一頓！把那時候的我打醒！”

　　“確實?！彼萑胪瑯影С畹幕貞?，“愛一個人，就應(yīng)該絕對地信任?！?p>　　無條件的愛。

　　絕對的信任。

　　千年之前。

　　黛染與離寒深愛著彼此。

　　黛染與離寒心里都明白，黛染必然要嫁給大王子離淵，成為大王子離淵的王妃。

　　待離淵登基，黛染便是薩釋國的皇后。那是黛染從小便萬千寵愛在一身的附帶條件，也是黛染不可擺脫的命。

　　薩釋國人都信命。

　　曼羅門貴族無論再尊貴，卻始終不可逆命而行。

　　縱使深知黛染必然要成為他人的妻、薩釋國的后，縱使深知離寒終將另娶他人、成為他人的丈夫……黛染與離寒從未懷疑彼此的心意，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嫌隙。

　　發(fā)乎情，止乎禮，卻始終情根深種。

　　此生唯一。

　　矢志不渝。

　　解華川將她眼底的悲傷，理解為——她在為母親喬雨幸感到悲傷。

　　解華川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悔恨地說：“是我對不住雨幸，是我對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dāng)初不那么自卑，如果我當(dāng)初不聽信那些胡言亂語，如果當(dāng)初……”

　　“她不會怪你的?！?p>　　喬黛染幽幽打斷解華川悔恨的話。

　　解華川泛著淚光的眼睛，此時悄然落下一滴淚。

　　“她愛你，她不愿你為她悔恨。她愛你。無論在世抑或逝去，她只愿你平安，幸福，一生順?biāo)?。?p>　　“真的嗎？”縱使已是叱咤風(fēng)云的商界龍頭，解華川仍是對喬雨幸的愛患得患失的少年，“雨幸真的不會怪我嗎？”

　　“當(dāng)然不會?！眴眺烊疚⑽⒌匦α恕菧\笑，簡直跟當(dāng)年溫柔而又倔強的喬雨幸如出一轍，此時此刻，解華川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的喬雨幸——喬黛染勸慰道：“聽說，令千金比我小14歲……十多年……足夠了?！?p>　　“謝謝……”

　　解華川突然把臉埋在雙手之間，掩面痛哭……

　　喬黛染嘴里說出的寬恕，讓解華川藏于心底多年的、對喬雨幸的深愛、徹底地決堤了。

　　她看著解華川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看著解華川來不及染黑的白發(fā)，聽著解華川無法自已的哽咽……解華川哪像歷經(jīng)風(fēng)浪的商界龍頭？

　　解華川這般模樣，儼然還是當(dāng)年那名以為被最愛背叛的少年。

　　那。

　　到底。

　　是錯失最愛痛，還是錯怪最愛更痛？

　　想必，是后者吧？

　　喬黛染突然很想離寒……也想倪寒……喬黛染甚至混亂地認(rèn)為離寒與倪寒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左不過是換了一身服裝罷了。

　　解華川仍在哭。

　　撕心裂肺。

　　毫不顧忌形象，也不怕喬黛染笑話。仿佛是要把過去37年強忍著不哭的眼淚，一次過，全都哭出來。

　　她靜靜地陪著解華川哭，靜靜地想著離寒或倪寒……那身段，那眉眼，那冷清卻又帶著孤傲的氣息，那唯獨對她才會有的溫柔眼神，那讓她欲要依賴的安全感，就連他們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香氣都如出一轍。

　　怎么可能是兩個人呢？

　　唯一能讓她信服他們并非同一人的，唯有這相隔的千年。

　　然而。

　　她能在千年后出現(xiàn)，離寒為何不可？

　　身為薩釋國人，她信命，她相信上蒼讓她來到這個時代定然有上蒼的指引。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看著眼淚從解華川的指縫溢出。

　　悲傷，似海。

　　錯失摯愛，錯怪最愛，痛不欲生，只因年少時為貧窮而自卑。

　　如今。

　　她同樣在為自身條件自卑。

　　地位低下如螻蟻，并非清白之軀……若因自卑而錯失摯愛，定然會如解華川一般痛不欲生，抑或更甚。上蒼讓她跨越千年，來到這個年代，再遇倪寒……不會是為了讓她痛失他的。

　　很突然地。

　　一種釋然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笑了。

　　她從包里拿出紙巾，抽出一張，站起來，探身，將紙巾遞到解華川的面前，難得溫柔地說：“不要再哭了。她……母親不會想看到你哭的?！?p>　　解華川從十指之間抬眼看向喬黛染——再一次，解華川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喬雨幸！

　　喬黛染微微勾起嘴角，對解華川點了點頭，抬了抬手中的紙巾，示意解華川接過紙巾。

　　解華川回過神來，用被淚浸濕的手掌用力地上下搓了搓臉，把還在往外涌的淚水提揉碎在臉龐。把淚水揉碎之后，解華川才接過喬黛染的紙巾，攤開，用毛巾擦臉?biāo)频匕涯樕系摹八辈粮伞?p>　　喬黛染重新坐下。

　　解華川把濕透的紙巾握在掌心，全然沒有因為方才的大哭感到尷尬，只是凝重地看著喬黛染——解華川臉上的皺紋在被淚水沖打之后變得異常明顯，簡直就像是一只小小的沙皮狗。兩只深陷的眼睛則腫成了紅核桃。

　　喬黛染無法讀懂解華川的眼神，她只是靜靜地等著解華川說話。

　　解華川哽咽著說：“女兒，跟我回家吧?！?p>　　****

　　****

　　“什么？?。。。。。?！”

　　葉心儀的尖叫聲，差點把陳舊不堪的公寓震碎，如果這是一出動畫片，該要畫出天花板震落下的土石屑屑了。

　　喬黛染揉了揉被葉心儀震疼的耳朵，皺著眉頭，整個身體往葉心儀的反方向靠。

　　葉心儀卻激動地往喬黛染挪了一屁股，用她激動的左右手抓住喬黛染的肩膀，瞪大眼珠直視喬黛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表姐真是解華川的私生女？！”

　　“解華川是這般說的?！眴眺烊拘毖劭粗~心儀抓她肩膀的手，眼帶不悅，像是撥頭皮屑似地抬手撥了撥葉心儀的手。葉心儀的手卻像是融化了的橡皮糖般，粘得緊緊的。

　　“天哪?。　比~心儀激動地?fù)u晃著喬黛染的肩膀，激動地嚷嚷：“表姐居然是解華川的私生女！”

　　“解華川是這般說的。”喬黛染用力撥開葉心儀的手，“不許再搖晃本公主?！?p>　　“對不起，對不對……”葉心儀還是按捺不住激動，“說表姐是解華川的私生女就不公平了！雖然別人不知道表姐是解華川的女兒……但是表姐比解莉大14歲??！”

　　“確實。”在喬黛染看來，喬杏華跟解莉中間隔著的十多年，也算是解華川的用情至深了。

　　“算起來……表姐才是連城珠寶的大小姐??！”葉心儀把雙手交握胸前，對著喬黛染感嘆，“表姐‘搶了’你的公主身份，現(xiàn)在也算是還給你一個‘大小姐’的身份了！”

　　“大小姐？”她扯了扯嘴角，不是輕蔑，“無名無分，頂多算是庶出?！?p>　　“我們現(xiàn)代人沒有那么多封建觀念的！再說了，表姐又不是解華川婚外情生下的女兒！雖然沒有扯證，但是姨媽當(dāng)年是解華川的正牌女朋友??！我不管！反正表姐比解莉大，表姐才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葉心儀極度用力地拍手鼓掌，仿佛她的手不會疼，“那個趾高氣昂的解莉，頂多只是二小姐！”

　　“嗯?！眴眺烊救粲兴嫉亍班拧绷艘宦?，既非附和，亦非敷衍。若要深究，就是她認(rèn)為此處應(yīng)有一個“嗯”。

　　“那……你的回答呢??？”葉心儀激動地握緊小拳拳。

　　“什么回答？”

　　“解華川不是讓你跟他回家嗎？！”葉心儀激動地?fù)]舞小拳拳，“你的回答是怎樣？！”

　　“本公主說，需要考慮?！?p>　　“考慮？！”葉心儀把嘴巴張得老大，幾乎可以看見嘴巴里面的舌頭在顫抖，“哪有人中了頭獎，還考慮要不要領(lǐng)獎的？！”

　　“本公主仍有疑慮?！彼篁榭s，后背輕輕靠著沙發(fā)靠背，這是習(xí)慣正襟危坐的喬黛染少有的坐姿。

　　“什么疑慮？”葉心儀催促：“趕緊說出來，我給你參謀參謀！”葉心儀這話說的，仿佛她的智商有多高多高似地。

　　“無法言詮。”她的眼睛看著地板，卻又不是看著地板。

　　“無法言詮……那就不要多想唄！”葉心儀激動地拿起旁邊的抱枕，把抱枕搓圓按扁，“你不是說，你們薩釋國人最信命的嗎？可能……這就是上天安排給你的‘好命’呢！”這種好命，多少人想搶都搶不到?。?p>　　“或許吧?！?p>　　“不是‘或許’，是‘一定’！”葉心儀激動地把抱枕抱緊，“你們什么時候去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喬黛染滿眼疑惑。

　　“親子鑒定……跟你們從前的滴血認(rèn)親差不多！”葉心儀稍稍給喬黛染科普了一下親子鑒定的那些事——只能“稍稍”，太深入的，葉心儀也不懂，此時此刻葉心儀又還不想浪費時間上網(wǎng)查閱相關(guān)資料。

　　“解華川不曾提起親子鑒定之事?！?p>　　“這么草率的嗎？”葉心儀眨巴眨巴著小眼睛，“別說是解華川這種身家上億的大企業(yè)家大有錢人……就算是普通人家跟失散多年的兒女相認(rèn)，相認(rèn)之前，肯定都會去做個親子鑒定，看看有沒有搞錯的??！”

　　“解華川說，就出生年月算來，定然沒錯?！苯馊A川堅定的眼神，躍然眼前。

　　“看來……”葉心儀雙手托腮，眼角含淚，感動又羨慕地感嘆：“解華川真的是很愛很愛很愛很愛姨媽啊……”

　　“他曾經(jīng)因為自卑而不信任喬雨幸，因為不信任而痛失最愛……或因如此，他不愿再因‘親子鑒定’傷害了父女之間的信任?！?p>　　“嗯嗯嗯嗯嗯！”葉心儀一個勁地點頭，“除了傷害你們父女之間的信任，也傷害了姨媽對解華川的一片真心！”

　　“大概便是如此了?！?p>　　“這樣聽來，解華川其實挺好的！”葉心儀掰著手指數(shù)，“1，有情有義。2，對女兒好，3，有錢。4，很有錢。5，超級有錢。6，最重點的是，以后你就是連城珠寶的大小姐了！不只是你，就連我都可以沾親帶故地吃好喝好了！”

　　個中利害，喬黛染當(dāng)然都懂。

　　可是。

　　心中總有一股莫名的疑慮如陰影揮之不去，讓她遲遲不對解華川點頭。

　　“公主大人，你到底在想什么？”葉心儀拉了拉喬黛染的手臂，“你不是說，你現(xiàn)在的生活連薩釋國的平民都不如嗎？現(xiàn)在，有機會讓你重新過上貴族的生活，你還猶豫什么呢？”

　　喬黛染不知。

　　葉心儀循循誘導(dǎo)：“說錢太勢利的話，我們就說說感情吧。你說，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都不在了……嗯……這點跟我表姐很像……現(xiàn)在老天給你一個疼愛你的父親，給你一次享受父愛的機會，難道你不要？”

　　確實。

　　她也想知道父愛是何滋味。

　　葉心儀輕嘆一聲，“如果表姐還在，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因為她多了一個愛她的爸爸，而且，她的爸爸很愛她的媽媽?！?p>　　“我想睡了?！眴眺烊镜恼Z氣明顯柔化了，“明日再議吧?！?p>　　“嗯嗯嗯！公主大人回房間美美地睡一覺，我回房間……給我媽打電話！”

　　葉心儀打了雞血般站起身。

　　葉心儀說：“當(dāng)年姨媽跟解華川這么轟轟烈烈的一段情，我媽居然從來都沒有跟我們提起過……不行！我現(xiàn)在就去問問我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