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子墨深談過后,水清樺正式開始了她的新繡品設(shè)計。設(shè)計不可能閉門造車,為此她時常帶著玉樺出門采風(fēng),有時在大街上看人們穿的衣服、戴的首飾,有時在店鋪間穿梭,不獨絲織刺繡,成衣、珠寶、家具、金石篆刻、陶器,甚至戲班子、雜貨鋪都會逛,尋找新鮮的造型和紋飾。有時她會乘馬車到郊外,看山川河流,草長鶯飛,有時又去尋幽探古,拜訪歷史遺跡,了解楚地歷史沿革、風(fēng)俗人情。
走動多了,感覺身子也好多了,精神也更足了。
這一忙就是月余,幾乎日日早出晚歸,回到家中她也經(jīng)常忙于整理筆記,冥思苦想。和大嫂在老太太跟前先后鬧了兩場,導(dǎo)致老太太和大房對三房都有些敬而遠之,談氏因先前克扣分例的事還沒過去,暫時夾起尾巴做人,也或許在憋什么大招。老太太是怕兩房又鬧出什么事讓她裁決,令她左右為難,索性睜只眼閉只眼。家里前所未有地安靜,給了她很大的自由度。
老太太那里暫時無憂,但后院起火了。菲兒和蕊兒對每天都看不到娘親頗為不滿,不僅對她當(dāng)面控訴,還去爹爹那里告狀。水清樺內(nèi)心感嘆,女子想做點事情當(dāng)真艱難!季子墨也每天進學(xué),可從來沒人說他不顧家,光憑他每天陪妻兒用晚飯,就贏得贊譽一片了。
和絲憶坊已經(jīng)簽了合約,再難她也得堅持下去,當(dāng)務(wù)之急是想辦法安撫住菲兒和蕊兒。想起季子墨正在找女夫子,她不禁盼望女夫子快點來,好分擔(dān)孩子們的注意力。
這時,琴心過來,手里拿著一張?zhí)印K鍢宕蜷_一看,上書“董雅靜”三個字。水清樺斷定自己沒見過這個名字,但還是請琴心把人帶進花廳。
走進花廳,一個姑娘背對著她站立著。身姿瘦削挺拔,像一根青竹,透出一股標清孤高。
“請問是董姑娘嗎?”水清樺輕聲問道。
姑娘轉(zhuǎn)過身來,她年紀還小,有一張毫無瑕疵的臉。膚若凝脂,眉如遠山,五官生得極精致,增一分減一分都不行,一切剛剛好。身姿儀態(tài)也好看,舉手投足賞心悅目。
水清樺意識到,這是個受過嚴格閨秀教育的女孩,尋常女子沒有這份氣派和風(fēng)度,連這般完美的肌膚都不會有。時下并不追捧艷麗的美女,瘦削清麗的才女,才是大眾眼中的美人,而這個姑娘,符合所有美人的標準。
美人兩丸黑水晶一樣的眼睛也好奇地打量著水清樺。她比自己年長幾歲,有一股少婦的嬌媚??赡苌碜硬惶?,面色蒼白,眉宇間盡是溫婉。她的臉很美,身姿裊裊婷婷,如果身子強健,面色紅潤,會像一朵芙蓉花。
“我是董雅靜?!?p> 水清樺請美人坐下,不解地問:“恕我冒昧,之前未見過董姑娘,不知董姑娘因何而來?”
董雅靜一笑,露出兩個小梨渦:“我是你家夫君的師妹,董夫子的女兒?!?p> 董大儒的女兒?饒是水清樺上輩子困于后宅,也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姑娘,江夏第一美人,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的才女,母親是皇室縣主,父親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幾年后被皇帝點為太子妃。
未來太子妃何故駕臨季宅?
可能她臉上的驚訝太明顯,董雅靜噗嗤笑開了:“你別怕,聽說你家在找女夫子,你看我怎么樣?我跟著父母也頗讀過幾本書,給孩子啟蒙沒有問題?!?p> 太子妃給自家做女夫子,這完全超出了水清樺的想象。
女夫子為什么難找,因識文斷字的女子多家境殷實,不必出來養(yǎng)家糊口,多數(shù)時候只有家道艱難的婦人才謀此道,其中學(xué)識好的又早被高門富戶請去了,以季家今時今日的財力地位,找起來自然艱難。
不管董姑娘為什么而來,她知道,一定不能應(yīng)承。一是可能得罪了董大儒和縣主,二是,若過些年被人知道犯過事的人家竟敢聘用太子妃做夫子,難免不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朝堂上,捕風(fēng)捉影、小題大做都是慣常操作。
水清樺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笑問:“不知董姑娘如何得知我家在請女夫子?”
董雅靜臉上一紅,略帶心虛地說:“當(dāng)然是聽師兄說的啦!我知道你家甚是艱難,請不到好的女夫子……不是,我是說……”未來太子妃現(xiàn)在不過是個少女,沒那么多彎彎繞,兩句話就露了怯。
“正因為家中艱難,才更不敢委屈了董姑娘?!彼鍢蹇蜌獾馈?p> “不委屈!”董雅靜睜大眼睛,“我有條件的,我收束脩的!”
“哦?請問束脩如何收?”
“奔馬圖繡屏,是不是你繡的?”董雅靜目光灼灼地看著水清樺。
水清樺眼皮一跳:“這也是聽你師兄說的?”
“這倒不是,”董雅靜不好意思說她和師兄其實還不認識,“我在黃知府家看到過那個繡屏,十分欣賞。后來得知奔馬圖是師兄畫的,便猜測是師嫂繡的。”
“其實,我一直在找這個繡畫的人,我想學(xué)藝!”董雅靜眼睛亮亮的,“你教我繡畫,我給你的女兒啟蒙,互為交換,不是很好嗎?”
水清樺慢慢蹙起眉頭。自然繡是她不外傳的秘技,只有簽下保密書契的繡娘們才有資格學(xué)。教給董姑娘,即使她是未來太子妃,也違反了她和絲憶坊的約定。
她想了想道:“我繡技淺陋,會一些蘇繡技法,如果董姑娘看得上,我愿傾囊相授?!?p> “看得上!”董雅靜非常高興:“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明年是我外祖母的六十大壽,我一直在想送什么壽禮給她,直到看到那幅奔馬圖繡屏,我就想親手繡一幅畫。我從小也學(xué)女紅,但試了很多針法都不滿意。”
水清樺松了一口氣,只是用來盡孝心倒是無礙,如果董姑娘的繡畫在京城引起關(guān)注,倒是無形中給她的新繡坊鋪路了,這是好事。
“教董姑娘刺繡是我的榮幸,你何時來學(xué)都可以。女夫子之事就作罷吧,想來董大儒和縣主也不會同意的?!彼鍢逋窬?。
董雅靜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不勉強:“那好,就不以夫子之名。我有時間的話,陪師兄的女兒讀讀書,任誰都說不出什么來!”
這倒是求之不得,對女兒們也好,水清樺立刻同意。
“師嫂貴姓?”
“免貴姓水。”
“那我叫你水姐姐,也顯得親近些。”
“那我就叫你雅靜。”
兩人當(dāng)下約定三天后開始第一次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