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樺認(rèn)真分析過，繡坊托在水明樺名下，但長姐不會真的管事，做生意避不開的交際應(yīng)酬、往來斡旋還是得靠她。作為季家媳婦，三個女兒的母親，以女眷身份行走商場多有不便，季家會給她很多掣肘。她必須找到一個可堪信任的合作伙伴，幫她接洽和運營生意。
竇建之是自家人，能力、人品都信得過，水清樺暗暗作了決定。
季子墨坐在庭院里，世家公子就算落魄了，風(fēng)姿氣度在市井之中還是鶴立雞群，來往的老太太小媳婦都不停偷瞄他。他狀似平靜，后耳早已紅透了。
水清樺心中偷笑，上前給他解圍，讓他陪著小舅子去迎親，給水家撐撐場面。水永明心底并不高興，這么一個男子站在自己身邊，今天誰是新郎？
不管怎么說，吹吹打打，歡歡喜喜，黃昏時迎回了弟媳婦許氏。李大娘笑得耳朵都咧到后耳根了。
瞅了個空當(dāng)，清樺找到四妹秀樺說話。秀樺身段瘦削，面色蒼白，一看便知道她天生不足，但那雙眼睛，波光粼粼，和她夫君竇建之一樣，從內(nèi)到外透著勃勃生機(jī)。
“二姐！”姐妹許久未見，自是親熱。
清樺問起她的身子，她笑說：“比之前強(qiáng)壯多了?，F(xiàn)在臥床少了，也能在婆母跟前伺候了?！?p> 清樺皺皺眉，她的樣子怎么都不能算強(qiáng)壯，“等有機(jī)會，二姐找鄂城的陳名醫(yī)給你看看?！?p> 秀樺笑著搖搖頭：“陳名醫(yī)我也聽說過，一次診費抵得上我們半年用度，而且輕易請不動他。這些年為了給我看病，建哥傾其所有，婆母已經(jīng)頗有怨言，我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我好好養(yǎng)著便是，沒事的。”
清樺沉默了，陳名醫(yī)確實難請，上次她請，還是季子墨用了唐家的人情。但如果能救四妹一命，多難她也要嘗試。說到底還是自己力量太弱，既無名聲，又無錢財，請個醫(yī)都苦無門路。
沒料到，第二天，竇建之上門拜訪，這還是他第一次登自己的門，清樺很好奇，難道竇建之猜到自己想和他合作了？
竇建之入得門來，深深一揖：“我想為秀樺請陳名醫(yī)出診，不惜代價。聽說二姐與他打過交道，還請二姐指點迷津?！?p> 竇建之知道自己實在是為難了二姐，季家現(xiàn)在的情況他也清楚，然而為了妻子，他一定要嘗試過才甘心。
清樺本來就有此意，她知道陳名醫(yī)的居處，決定和竇建之一起上門試試。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陳宅門口擁著烏泱泱的人群，有衣著齊整的普通百姓，更多是衣衫襤褸滿面愁苦的窮人。
竇建之隨便拉住一個人問：“在這里排隊就可以看到陳名醫(yī)嗎？”
那人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蔫嗒嗒地?fù)u搖頭：“怎么可能？陳名醫(yī)都七十多了，看不動病了，輕易不出來。他有幾個弟子，每月初一十五在陳府門口義診，但數(shù)量有限，每人每天只看二十個人。我今天卯時就來了，但你看，”他指了指前面蜿蜒的長蛇陣，“有人昨夜子時剛過就扛著鋪蓋卷來了，拼不過?。〗裉炜隙ㄅ轀?！”
正說著，前面一陣喧鬧，原來因為插隊兩個人打起來了，你一拳，我一腳，嘴里還罵罵咧咧的。秩序一下子就亂了，后面的人覺得有空子可鉆，拼命推搡著前面的人，大隊伍水一般往前面涌過去，頓時有人摔倒，怒罵聲、尖叫聲、小孩哭聲響成一片。
清樺也差點被人潮擠倒，正在驚慌，竇建之高大的身軀像鐵塔一樣為她擋住人流，再一拉，一把把她拉出人群，一路推著把她送上一個安全的斜坡。
維護(hù)秩序的正是清樺上次見過的小藥童。他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急得冷汗一顆顆從額角掉落下來，大聲喊著“不要擠，不要擠”！稚嫩的聲音很快被淹沒，沒人聽他的，場面愈發(fā)混亂，那幾個坐診的大夫也驚得面色蒼白。
這時竇建之已經(jīng)幾步跨過人群，擋在了小藥童身前，長臂一伸，把最前排的人流拼命擋住，一邊厲聲喝道：“都給我后退！”他中氣十足，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真的把人群震住了一瞬?？辞宀贿^是個普通的布衣青年，那些鬧事的人不怕了，繼續(xù)推搡起來。
竇建之目光如電，瞬間便看清了是誰在動作，奮力穿過人群把領(lǐng)頭的人提溜出來，其他被裹挾的人看傻了，一時間停在原地，忘了動作。
那領(lǐng)頭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閑漢，獐頭鼠目，在竇建之手里不停掙扎。很快有人認(rèn)出他來：“劉三！剛才就是你在搗亂！”
劉三兇神惡煞地看向說話的人：“老子來看病，犯法嗎？”接著狠狠瞪著竇建之：“你小子膽肥了，憑什么抓三爺？你哪來的？”
竇建之沒理他，直接對小藥童說：“快去官府報官，這里有人惡意滋事，險些傷人！”
“誰滋事？我不過是心急些，大家不都在擠？報官好啊，你讓官府把這百來號人都關(guān)進(jìn)去，原來找大夫看病也犯法！”
“我親眼看見你和另外兩個人最先開始推人！”竇建之用手點出人群中的兩人。
“你說是就是啊，你這是誣陷！”劉三滿不在乎地白眼一翻。
“我也看到了！”水清樺從斜坡上走下來。
劉三瞇著眼睛上下掃射水清樺，猥瑣地一笑，露出兩排大黃牙：“喲，還是個美人！你是這愣頭青的相好吧，你說的誰信?。抗?！”
那兩個跟班也跟著發(fā)出下流的哄笑聲。
竇建之冷冷地盯著劉三：“既然道理講不通，就用拳頭說話！”
話還沒落音，劉三肚子上已經(jīng)挨了重重一拳。劉三剛想罵人，第二拳已經(jīng)砸到正臉上，鼻血淌了下來。他疼得下意識去摸鼻子，手臂剛一動就被反剪到了背后，傳來一陣劇痛，下一刻他整個人飛了起來，朝著大地的方向，臉朝下重重在地上砸了個坑，激起一片塵土。
整個過程不過三五息，圍觀人群還沒看明白，劉三已經(jīng)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了。他的兩個跟班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指著竇建之罵道：“好小子，爺爺今天認(rèn)識你了，今后走路小心點，別撞上爺爺！”
竇建之巋然不動：“竇爺我等著你們呢！”
遠(yuǎn)遠(yuǎn)地，小藥童領(lǐng)著個官差過來了，兩跟班慌了，立馬一人一邊扶起劉三，一邊罵竇建之，一邊倉皇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