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李清月走到院子里望了一下天,此時紅日已將云浸得紅透,偶有微風吹過,快慢不過近能吹散臉邊耳發(fā)到是個好天氣。
她琢磨著,該去給田里的細苗架個架子,好讓它順著架子往上爬。她想著幾排小苗,盤算著幾根竹竿足夠。
說來也巧等她拿著柴刀上山后才發(fā)現顧予山也在山上摘蘑菇,怎么說和前不久的那日有些詭異的重合。
李清月:“……”
嗯,該說自己有一次救人于生死邊緣之中呢?還是說他命大。
李清月挑了個亮眼的指著問:“你覺得這個能吃嗎?”
他端詳了一下:“能。”
李清月又拿了個鮮黃的問:“那這個呢?”
“當然能?!鳖櫽枭交卮鹌饋淼故悄槻患t心不跳的。
李清月一下跳得老高說:“我上次跟你說過的你忘啦?”
“但是我覺得它們長得差不多啊……”
她見他說話反倒有些委屈的味道在里面:“那么說你還委屈上了?”
“是覺得我不該兇你嗎?”
“你瞎說?!鳖櫽枭椒瘩g道,但不得不承認其實剛才是有一點不高興的,但這是絕對不能說的?!拔覜]有覺得你在兇我?!彼又f道。
李清月不信的盯著他沉默了半響“有嗎?”
顧予山被她盯著有些心慌咽了口唾沫,臉色有些許緊繃:“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信不信由你?!?p> “好吧?!彼呐氖钟终f:“你一天吃什么啊?可能一直靠野菜過日子吧?!?p> “你家的莊稼呢?雖說可能長得不好但總歸是有的吧?!?p> 顧予山:“……”
見他不回話,她心想該不會真被自己說中了,李清月覺得自己有些頭痛,他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逞能。
李清月長嘆一聲:“唉,看來以后我又有一件事要做了。”
“什么事?”他還沒理解到李清月是什么意思。
“教你農務??!”她伸手敲了下顧予山的腦門說:“總不能看著你餓死啊,還有你不會也不知道找人去學?!闭媸菤馊?。
顧予山揉著頭悶悶的回了一生:“哦……”
今日李清月覺得自己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這么疑惑。
你說有的人吧,明明連蘑菇都分辨不清,卻能從地上的痕跡中判斷出這一片出沒過什么動物上立著什么鳥或者及時下過雨這一類高難度的題。
至少李清月除了知道村子周圍的山果熟了之外,其它的便是兩眼一黑。
她掂著兜里剛掏的鳥蛋,覺得世界上神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件。
王嫂一大清早出門就瞥見隔壁吳淑門上掛了條臘肉,心下有些懷疑明明昨日看都還沒有等到今日就有了。一來是想到她平日里的作風而來,二來是他門上的臘肉確實太過眼熟了。
王嫂倒回自家門口,往梁上一瞅。
心里咯噔一下,壞了,壞了,果然!套在吳淑門上的分明是自家的臘肉。
“哎喲,這可怎么辦???”王嫂氣得雙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這可是去年過年才剩下的臘肉,本想著省省到今年年底不曾想一個不留神被吳淑偷了去,現在王嫂是又悔又氣。
以吳淑的為人自己去找她,她是一定不會承認的。平日的小偷小摸王嫂想著同為鄰居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過了,今日是她太蹬鼻子上臉。
但是該怎么拿回來呢?
王嫂坐在門口的土臺階上黑著個臉。
王家兩兄弟回到自家,看見王嫂黑著臉坐在門前,腳下一滑,有些想開溜:“哥……我們去田里偷黃瓜吃的事不會被咱媽知道了吧?”
王大虎撓頭回答說:“媽今天還沒去過田里,她咋知道的?”
“萬一?”
“我們就吃了一根沒那么容易被發(fā)現?!彼母蓛粢路系耐琳f:“你別到時候自己露餡了,萬一你遭了,可別把我供出去?!?p> “哥不帶你這樣的啊!”
……
兩人在院外摸摸索索好一會兒。
“媽。”
王嫂看見兄弟倆臉色緩和一些應道:“洗個手進屋吃飯去?!?p> 王大虎和王二虎直到往嘴里塞了好幾口餅,心里才松了一口氣。王二虎這時鼓著腮幫子問道:“大虎,咱們這算是沒被發(fā)現吧,那媽黑著臉是干什么怪嚇人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王大虎連吃了好幾口才接著說:“要不你去問問?”
“咦,我可不敢小心引火,上身自身難保?!?p> 王大虎聽后翻個白眼:“一天凈學些有的沒的?!?p> 下午李清月帶著水桶給自家田澆完水就看見顧予山,王大虎和王二虎湊在一棵樹下嘀嘀咕咕個不停。便悄悄的走過去:“你們在說什么?”
“?。 蓖跫倚值茑岬囊幌赂Z出去老遠。
一會兒兩人甩著汗走回來說道:“老大你也不必出場的這么隆重。”
李清月看了他們三人一眼沒好氣的說:“你們三個是怎么湊到一路的?”李清月帶著指責的眼神盯著顧予山說:“說好了交你農務的,我可找了你半天。”
顧予山忙從兜里掏出個果子放在她手里:“甜的?!?p> “哼?!鼻逶碌闪怂脦籽郯压邮者M口袋。
處理完這邊她轉過身去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么?”
王大虎說:“老大平日你和我媽關系挺好的,那你知道她今天發(fā)生了啥事啊,那臉黑的?!?p> “黑的跟包青天一樣?!蓖醵⒃谝慌匝a充了一句。
李清月怪罪了一句:“有這么說自己媽的嗎?”
王大虎說:“我一會兒就揍他一頓,但重點是我媽很生氣啊,我倆差點以為是偷吃的事被發(fā)現了?!?p> 李清月聽完意味深長的說:“你們還去偷吃了??!”
王大虎知道自己說漏嘴了尷尬的抓了下臉:“這個也不是重點,老大重點是我媽黑著臉!黑著臉坐在門口!”
“王嫂有說過什么嗎?”
眾人安靜的片刻。
王大虎猛的想起來,剛才吃完飯出門時聽見她念了幾遍該怎么拿回來呢?起初沒注意,現在細想下來覺得這里頭藏著貓膩。
顧予山皺著眉道:“這句話能看出什么嗎?”
這句話像是打通了李清月腦子里的坎一樣。以防萬一,她還是問道:“吳淑是不是住你們家隔壁?”
“老大這話你沒說錯,但這和吳嬸有什么關系?”王二虎迷糊道。
很大概率有關系。
李清月說:“你別急聽我慢慢說,王嫂說的話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東西在別人那,第二個可能是東西到了王嫂拿不到的地方,雖說兩種都有可能但以王嫂的性格如果是第二種她一定會想辦法,而不會是黑著個臉在門口坐那么久,那個東西一定挺重要的。”
很重要的東西?王家兄弟想了想家里有啥是很重要的東西呢?畫面在腦子里一閃而過,少了什么呢……
王二虎眼睛猛的睜大叫道:“臘肉!”
他抬手拍了王二虎一下:“二虎,咱家掛在房梁上的臘肉沒了”
“什么?”王二虎眼睛張的渾圓。
李清月在一旁裝著一副了然的神情,心里卻道還真被我扯中了,但也許和吳淑還真脫不了干系。
“但是是誰拿了咱家的臘肉呢?太不是人了!”
李清月說:“也許我們可以去你家隔壁看看?!闭f完眨了眨她的貓兒瞳。
隨機一群人風風火火的往吳淑家里趕。
路上顧予山悄悄問李清月:“你怎么知道是吳叔淑呢?”
“我猜的?!崩钋逶聸_他眨巴眨巴眼笑著說。
李清月伸手指向吳淑門口掛的臘肉問:“這個是你們家的嗎?”
王家兄弟瞇著眼瞅了好幾眼。
“就是它,上面掛的布條都一模一樣?!?p> “沒錯?!蓖醵⒂指c頭。
李清月說:“看來真相就是如此了。”不過該說這個吳淑是傻呢?還是她斷定王嫂不會把她怎么樣,竟大大咧咧的把臘肉掛在門口。李清月厭惡的癟嘴。
但問題是現在該怎么拿回來呢?從王大虎的話來看,這個點吳淑通常是在家的直接進去拿,搞不好會被她反咬一口,到時候偷東西的反倒成了我們,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李清月拖著腮一時半會兒還沒個主意。
顧予山在來的路上也在想這件事。到現在心里勉勉強強有了個大概。
顧予山說:“我有個計謀……”
吳淑坐在屋里聽見門砰的一聲巨響,什么情況?她忙起身去看,打開門一陣臭氣熏天,大團的牛糞粘在門上。
“是哪個挨千刀的干的?”她破口大罵道。
站在院外的王二虎看見吳淑出來了,按著計劃一邊跑一邊尖叫道:“哎呀,丟錯了?!?p> 吳淑聽到動靜追出去吼道:“你小子別跑,看我不打死你!”
另一邊的王大虎和顧予山見吳淑追著走遠了,兩人躡手躡腳的翻進院子里,把臘肉勾了出來那邊王二虎仗著年紀小體力好一溜煙的把吳淑甩掉了。
一群人干好各自的事后功成身退。
這一批動作把李清月看得瞠目結舌。
待王家二虎提著臘肉回家后,李清月側過頭把顧予山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冒出一句:“我覺得你剛才特別像好人?!?p> 顧予山愣了一下:“還好?”
“噗嗤,笨蛋……”她小聲笑道。
男孩抓著燒紅的耳朵:“你笑什么……”
距離李清月認識顧予山那天已經過去了挺長一段時間,他從一開始的封閉到接受李清月再到大廚踏出另一部與王家兩兄弟成為朋友,一切都在變好。李清月交給他的農務也在好好學但唯獨學不會辨別蘑菇。
他也變成了一個能自己生活卻依舊有些孩子氣的半大男孩。
但李清月發(fā)現他有時會在清晨或是傍晚靜靜的坐在一處許久。
一種無人能打擾的寂靜。李秋月能感受到這是同為獨身一人的無可奈何的情緒,一種天地間獨盛一人的孤獨。
兩人心里或許都明白時間能帶走的就交給時間。
不過李清月經歷的更多看得越透徹了,他也不會去打擾他。有些東西得他自己磨了才能懂。
李清月半夜被雷雨聲吵醒了,樹葉被風吹得啪啪的響。在夜色中像一頭怪獸,風呼呼的從屋外刮過樹梢快被風壓到地面。
“希望屋子不要漏水才好。”她擔憂的說道。
窗子全被風吹開了,李清月站起身點燃油燈想去把窗子全部堵死。
起初她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心想這樣的天氣不會有人來的只可能是什么東西撞在門上了,她堵完窗子決定還是把那個東西移開吧,要是今晚把門撞破了可就糟了。
等她打開門哪里是什么重物,分明站著一個人。
借著屋內微弱的光把人扯進屋里,這才發(fā)現。顧予山從頭到腳都濕透了,衣服上滾滿了泥,臉上還掛著血珠。
這把她嚇了一跳,忙找了塊帕子給他擦水問道:“出什么事了?”
他蒼白的雙唇抿得很緊,這樣下去可不行,李清月轉身想去給他燒熱水,卻被攥住了。他的手也很冷,就像塊冰。
他抓著她好一會兒才放開李清月直覺感到很不對勁有什么很不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顧予山緩緩把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弓著背,雙手扯住她的衣角許久。
“清月……我屋子塌了。”
他哽咽到:“……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沒留下?!?p> 顧予山把他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了李清月,仿佛她還站著,他便不會倒一樣。
李清月輕輕的用手抱住了他的背:“你有的,你還有很多……”連她自己都覺得話語過分蒼白了,她能感覺到他在向一個地方滑落,自己必須拉住他才行,但都是受傷的人談何拉住只能是扶著一起上岸。
“真的什么都沒有了?!?p> “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p> 重復了一遍又一遍。李清月的眼眶有些濕,她抬起頭把眼淚倒流回去。她一次次警告自己不能哭,因為自己要是哭了那撐著顧予山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斷了。
屋內暈著微黃的光,李清月一下又一下輕拍著他顫抖的脊背,屋外閃電又一次劃過天邊帶來爆鳴聲。
顧予山哀求道:“你能一輩子不離開我嗎?求你……”
李清月苦笑道:“予山沒有誰是一輩子不離開誰的,就算白頭到老也會有人先一步的死去。”
她捧起他的臉,盯著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和悲泣的靈魂:“但我可以答應你在我們分別找到自己一輩子想追尋的東西之前,互為支柱,不離不棄……”
她踮起腳尖抱住他說:“在找到它之前或之后,我們都是一個新家?!?p> 顧予山回抱住她好久不到天邊泛起晨光,兩人靜靜的感受著彼此的存在。就像靈魂在生命中多了一處港灣,多了一個離得再遠也不會忘的根。
“顧予山快走!”李清月站在田壟上沖地里的人喊到。
距離那個夜晚已經過去了一年距兩人正式成為家人也過去了一年,他擔起了家里的重活。李清月則注重一些家務事。顧予山常常認為總不能讓女孩子當家中的頂梁柱,兩個人的家就要兩個人來扛。
“怎么了?”
“村長兒子媳婦兒了。聽說是隔壁村讀書人的女兒,稀奇著呢!”一邊說一邊拉著顧予山往村口跑。
村口的菜花田旁早已站滿了人。村長穿著一身新衣,站在村口忙著望路,另一邊站著文老村長兒子,青年叫文竹,正巧當年文村長兒子出生時,他很喜歡那桿竹子做的煙桿,便給兒子取名叫文竹,但單看的韻味反倒十足。
快到正午時,小路上出現一群人領頭的是一個高壯的青年那人是女子娘家人拿來撐場面的。他牽著一位身形均勻的女子,頭上蓋著紅蓋頭。
本來鄉(xiāng)村結婚沒有這么講究,人一接拜個堂,有個見證人,這樁婚事就算成了,但這次女方父親是個讀書人,有些地方總是顯得講究一些。
李清月覺得這新娘子定是個美人,雖然她蓋著紅蓋頭,但她徐徐的站在那里,仿佛周圍的喧鬧都自動從一旁流走。
這個人是不同的。
后來李清月與她相熟后才明白那種東西叫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