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替代品7

　　晚風(fēng)在晃動，吹動姜里的裙擺，也吹進(jìn)那降下的車窗，撫過男人黑色襯衫領(lǐng)口處散開的兩顆冰冷紐扣，襯出鎖骨的白度，也流轉(zhuǎn)著病態(tài)的貴感。

　　這是姜里第一次見到傳說中這位深居簡出的崔家大公子。

　　這人給人的感覺，跟那雨天的一柄黑玉骨傘，如出一轍。

　　干凈，卻傲慢。

　　即使是現(xiàn)在降下車窗含笑看你時，也掩不住那一身名貴骨下，高高在上的疏離。

　　此人，姿色倒是不凡。

　　姜里第一印象，對崔止晏這么評價。

　　女生嗓音有雨后氤氳的微啞。

　　“崔先生的傘，還在我這。”

　　崔止晏眉間凝著，并沒有接話，修長分明的手指搭在那車窗的按鈕上，隨手都可以合上車窗。

　　黑沉的眸，倒映出姜里的身影，又似乎沒有。

　　指骨點了兩下，崔止晏淡笑，收回目光：“送你了。”

　　他身體靠回椅背。

　　沉默的雍雅。

　　“那我可以拿來賣錢嗎？”姜里問的認(rèn)真，甚至很有禮貌的征求意見。

　　那把傘，同樣資質(zhì)不凡。

　　只是傘上有崔家的標(biāo)識，有點棘手。

　　旁邊的平生表情從這樣^_^，變成了這樣|???|。

　　我的大小姐，你在說什么！！

　　先生的施恩在外界千金難求，要是有人知道竟然有個小姑娘當(dāng)著崔止晏的面問能不能把他送的傘給買了，都得驚得七魂出竅。

　　崔止晏靜默一瞬，意味不明：“你缺錢？”

　　“傘沒錢來得踏實?！?p>　　“你問問?！贝拗龟棠曋?，眼睛在看她，但有上位者的倨傲，語氣依然溫和，“誰買。”

　　“崔先生是不愿意?！苯锿嵯骂^，“可惜我沒帶傘，也不敢留，如果您不介意，來取趟傘？”

　　“今日不行?！贝拗龟虥]有沉吟。

　　“崔先生日理萬機，公務(wù)繁忙，外人難見一面。明日復(fù)明日，只怕沒有明日?！?p>　　“上次陪修鈺時，我倒不記得你伶牙俐齒?！?p>　　“狡辯而已，不足掛齒?！?p>　　崔止晏笑了聲。

　　眉眼沉默而舒展。

　　嗓音徐沉，從容。

　　“平生，去催修鈺?！?p>　　他沒談拒絕，就是默許。

　　平生心中瞠目結(jié)舌，面上仍然維持著屬于保鏢焊在臉上的微笑，替姜里拉開了車門。

　　“謝謝。”女生背著單肩包彎腰上車，很利落。

　　平生撥通電話，回來對崔止晏低聲說：“二少爺還在練琴，只怕耽誤些時間。”

　　日暮垂落的陰影后，崔止晏眉目不興波瀾，喜怒難辨：“不必等他?！?p>　　平生說好，上了車，問姜里要去哪。

　　姜里說清灣巷。

　　透過后視鏡，平生一揚眉。

　　人往高處走，這姜里自從兩年前回了姜家，可再沒回去過?！靶珠L走了？”

　　“是，崔先生說有要事要忙?！?p>　　“什么事情這么重要，怎么不提前說一聲，那今晚家宴他還在么？”

　　“先生說，看情況。”

　　掛斷電話，崔修鈺站在校門口，眉心稍蹙。

　　晚風(fēng)吹鼓少年的白襯衫，自是芝蘭玉樹，清高不可攀。

　　姜映雪親密挽住少年的胳膊：“那正好，你坐姜家的車，我們一起過去吧！”

　　崔修鈺冷淡抽出手：“不用?！?p>　　本來今日聽聞崔止晏來接他，他就已詫異三分。

　　畢竟這位兄長病魔纏身，性情古怪孤僻，平日與他交集甚少，聽平生說是順路，崔修鈺才勉強相信。

　　街道對面。

　　姜少言瞇起丹鳳眼，抱臂看著那兩個人，冷笑連連。

　　崔修鈺抬起頭，跟他對視，刀光劍影。

　　眾所周知，兩人同為家族小輩，從出生就開始攀比競爭，水火不容。

　　姜映雪站在旁邊，眸光微暗。

　　**

　　邁巴赫在高架橋上勻速行駛。

　　手機沒電關(guān)機了，姜里反復(fù)看表，唇微抿。

　　“抱歉，可以快點嗎？”

　　“先生身體不好。”平生握著方向盤，聲音忽地降了幾度。

　　“不好意思。”

　　這個姜里有時候，還真是過分禮貌，然而第一次見面，大相徑庭。

　　崔止晏雙目微闔，閉目養(yǎng)神。

　　白如象牙的手搭在膝上，自是一派高高在上的疏離。

　　“怕傘飛？”

　　他徐徐開口。

　　這樣的人，也會開玩笑。姜里打了個哈欠，敷衍：“您的傘金貴?！?p>　　崔止晏一哂，卻沒再開口。

　　他向來不需要遷就旁人。

　　何況一個姜里。

　　車廂中烘著沉凝的熏香，撲入鼻尖時是一種很古樸而濃郁的氣味，又混合著幾分淡不可聞的藥香，微苦。

　　這個崔止晏，當(dāng)真是個藥罐子。

　　姜里卻不喜歡藥味，眉梢皺了皺，暗道這車以后不能再蹭，手搭上車窗，被平生提醒：“先生不能吹冷風(fēng)?！?p>　　可以，客在屋檐下！

　　以后人也不能接觸，反派死在女主面前也就算了，決不能碰瓷到她身上！

　　“很苦么？”崔止晏嗓音低沉，平緩響起時，也像是浸透了藥香。

　　“沒人喜歡藥味。”

　　姜里干脆翻起書來，圖一時新鮮，畢竟沒摸過高中的課本。

　　平生莫名其妙樂了一聲。

　　“姜小姐不喜歡聞藥味，以后怎么報考醫(yī)科大學(xué)？還是要報考藝校學(xué)音樂？

　　“不。”姜里卷著一本書，在讀，語氣平靜，“我都不報?！?p>　　“為什么？”平生下意識追問。

　　“因為不會?！?p>　　“……”

　　“姜小姐謙虛了，您說不會，可沒幾個人敢說會?！?p>　　崔止晏指尖輕點：“平生?！?p>　　平生不再說話，開車。

　　書下，姜里皺眉。

　　聽出平生話里隱隱的不悅。

　　才想起當(dāng)孟離占據(jù)這具身體時，跟崔止晏在一場宴席上有過一面之緣。

　　孟離性格張揚，恃才傲物，是絕對的唯我獨尊，她第一次看到崔止晏，只說了兩句話。

　　“你的身體被人下了毒?！?p>　　“只有我能治?！?p>　　崔止晏是什么人，當(dāng)時的孟離又是什么人。

　　毫無疑問。

　　當(dāng)時深居簡出崔先生，合眼靠著椅背，連眉頭也沒動一下，連沉默，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燈光晃過他蒼白的臉。

　　線條雍雅而深刻，眉墨更添三分顏色。

　　也許沾了幾分病態(tài)的倦怠，但連一絲動容的嘲諷，都不會施舍給你。

　　這就是崔止晏。

　　孟離的好心只有一次，見崔止晏不為所動，也不再提，她是不怕的，因為她知道，藥性深重，憑崔止晏的身體撐不了多久。

　　他早晚有需要她的那一天，屆時，她不一定還愿意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