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夜色濃稠,臨安城燈火簇烈,笙歌鼎沸。
市集里很安靜,白日拴著的豬羊都被攤販領(lǐng)回了家。
而其中一個半米狗籠卻蜷縮著人。
祝熙安瑟縮在里面,身體時不時痙攣。
她身上只幾片破布,露出被老鼠啃咬的傷口,身上的膿水和臭雞蛋站粘著,臉頰枯白,只有那雙漆黑的瞳孔尚有生機。
一個提著便當盒的女子?xùn)|張西望,快速蹲到籠子旁邊。
她熟練地撩起祝熙安的頭發(fā),解了囊袋喂水。
“阿諾,別管我,快逃吧?!?p> 祝熙安認得這婢女,是祝府的一個啞巴丫頭。
她也沒想到,走到最后,偌大的祝家居然只有一個丫頭愿意來看望自己。
因為以前有段時間祝熙安不能說話,她也討厭阿諾。
府上的人欺負她,她就當沒看見。
現(xiàn)在想來,阿諾眉眼和自己幾分相似,何嘗不是被自己連累才備受欺辱的呢。
突然,一隊侍衛(wèi)跑出,車輪聲碾碎了此刻的柔情。
“好啊,新帝登基,居然有人敢照顧楚國罪人,把她拿下!”
馬車上下來的女人衣著華麗,腔調(diào)傲慢。
正是祝熙安的庶妹,祝婉。
食盒里的壽面撒了一地,阿諾“啊啊”的叫著,眼里除了恐懼,更多的是不舍。
“見到婉娘娘,還不行禮?”
“誒,李公公,畢竟這是我嫡姐,該我行禮才對。”
祝婉懶洋洋地蹲下,又故意扶了下步搖,那是祝熙安最寶貴的亡母之物。
“姐姐,你怎么像狗一樣趴著呢?”
“你戲唱夠沒有?”
祝熙安聲音嘶啞冰冷。
“呀,還沒呢,你聽這是什么聲音?”
暗處,有女子不成聲的啜泣,似被欺辱,是阿諾的聲音。
“你何必和一個下人過不去!”
“嘖嘖,那可不是下人,是你的親妹妹?!?p> 祝熙安死水般的眼眸流露出痛苦和不解,祝婉這才找到樂子。
“當年弟弟一出生便被換去沈氏房內(nèi),沈氏早產(chǎn),生的是個女嬰,不中用,但嫡子的身份卻很尊貴。”
“你胡說!”
“哈哈哈,母親為了讓弟弟和阿諾同時落地,在沈氏身上可試了不少法子,弟弟給沈氏,阿諾丟馬房,如此一來誆騙父親,母親生的是個死胎,是被沈氏氣的,你猜父親會不會對母親無比憐惜?!?p> “你們,你們真讓人作嘔?!?p> 難怪,她被所謂的親弟從大梁押回楚國路上多次哀求,解釋自己是替公主和親,并不是通敵,那小子滿嘴諷刺,罵她是破鞋,辱了祝家門楣。
替公主和親之事當年祝家和皇家都明了,如今卻無人承認她的身份。
自己疼愛多年的弟弟原來是繼母之子,怪不得為了博取大義滅親的賢名,編了好一出嫡女私奔的故事。
讓祝熙安回了楚國便被下了大獄,衣不蔽體地拖到集市,任百姓唾罵。
“我要見蕭琰……”
祝熙安聲嘶力竭地沖李公公說,那太監(jiān)啐了口唾沫到她臉上。
“住口!當今圣上的名字豈是你能直呼,圣顏豈是你能直面?”
祝婉笑得頭上的珠寶墜子叮當作響。
“姐姐放心,妹妹明日入宮伴駕,替你求個痛快,也當是送你的生日賀禮了。不過姐姐在敵國茍活這么多年,心思想必成長不少,就沒想清楚圣上究竟有多厭惡你?”
祝婉大張旗鼓走了,阿諾的叫聲漸漸沒了氣。
煙花照亮籠子里祝熙安絕望垂死的臉,遠處彌漫著歡聲笑語。
她目睹母親沈氏慘死后,得了失語癥,被繼母陷害去了鄉(xiāng)下莊子。
那年她初回府,蕭琰如此清風俊朗的人物樂意與她教交好,帶她游湖。
后面又哄她去替公主和親,出了邊塞就會派人來接,只要得了皇帝青睞,他會十里紅妝,徹夜煙火,八抬大轎迎她進門。
祝熙安等啊等,直到被送到大梁皇子府內(nèi),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場驚天騙局。
想到大梁皇子,祝熙安捂緊了自己的肚子。
這個孩子,不能來到這世上,甚至不能被人知曉。
到了大梁,她其實已經(jīng)自覺是棄子,幾次想死,可是大梁皇子總能打斷自己的計劃。
是敵是友?或許情人往上,戀人未滿。
自己不過是以婢女的身份茍活在他身邊。
究竟是哪一次?是帶著她騎馬趕回西涼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還是被俘前替他療傷的清晨。
這幾年她幾乎被培養(yǎng)得無所不能,唯獨感情這件事,她想不明白,也想累了。
從一開始,自己便是他們手上的棋子,蕭琰能用完即棄,何況大梁的皇子。
無盡的悔恨如千百只螞蟻啃食著祝熙安的心,她這一世,竟然始終是男人手里的工具!
煙花放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快午時,兩個官吏把她從籠子里拖出來。
沒去刑場,進了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牢。
兩個男人坐在正中間,祝熙安看了一眼,極力反抗起來。
“把她手腳筋脈挑了,免得嚇到使臣?!?p> 蕭琰有了帝王姿態(tài),腳下的人似乎連他衣服上的塵埃都不是。
另一個座上客,是大梁皇子的心腹,蓋世神醫(yī),祝熙安的老師。
他含著笑。
“陛下客氣,我說這種細作,竟敢冒充公主嫁到我們大梁,讓兩國彼此猜疑幾年,早些處死好了?!?p> 祝熙安徹底放棄了掙扎,只感覺冰冷的針刺進皮膚,身體不住抽搐。
他們品茶聊天好一會,看祝熙安沒了力氣,堵嘴的紗布松了。
祝熙安扭動到神醫(yī)腳下。
“求你……我有話和你說?!?p> 對方捂了捂鼻子。
“我懷著他的孩子,你救救我……”
她好想再見他一面,問問他是不是沒有一絲真心。
“荒謬,哪來的野種!”
神醫(yī)的聲音依舊清冷,沒有一絲波瀾。
蕭琰卻興致大發(fā)。
“來人,剖出來看看是男是女。別弄死了?!?p> “蕭琰,我為你付出這么多,你怎能如此無情!”
祝熙安的嘴再次被捂住。
“拖下去,別臟了眼?!?p> 劇烈的疼痛讓她大腦陷入混沌,每一處神經(jīng)都在叫囂什么是生不如死。
這段時間的凌虐終究讓祝熙安身體垮了,她越來越冷,眼前漆黑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祝熙安居然又感受到了光。
她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枯草堆里!
天地開闊,日暮西垂,幾只烏鴉叫聲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