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口無遮攔
逃也似的從急診室出來,李子凌站在醫(yī)院大廳里有些迷茫,想不起從哪里去骨科病房了。
沈嘉樹追了過來,看她這樣又緊張了起來:“你暈嗎?是不是頭暈?”
“你走吧,我去骨科送衣服?!崩钭恿鑼嵲诓荒蜔┝?。
“唉。好像你自己能找到似的?!?p> 沈嘉樹這樣說,是因為察覺李子凌迷失方向了,他轉(zhuǎn)身走向另一條走廊。
李子凌嘆了一口氣,悻悻地跟上了。
來到病房的時候,肖阿姨正在用開水燙餐具,見到他們,就上前接過了衣物,解釋道:“快開飯了。”
“哦。”沈嘉樹走向羅玉煥的床,打招呼道:“羅姨,感覺還好吧?”
“挺好的,讓你費心了。”羅玉煥跟他客氣著,指了指旁邊的床,示意他坐下。
羅玉煥的余光一直瞄著門口的李子凌。
“沒費什么心,都是應(yīng)該的?!鄙蚣螛湮⑿χf了一句,仍然站著。
肖阿姨對李子凌說:“剛才聽說你給我們換了套餐,太破費了,其實原來那個套餐就挺好的。”
李子凌困惑地看向沈嘉樹,沈嘉樹沖她笑了笑,對肖阿姨說:“照顧病人挺辛苦的,再說羅姨也需要營養(yǎng)?!?p> “哎呀閨女,你額頭上怎么啦?”肖阿姨驚呼,拉住李子凌的袖子,把她轉(zhuǎn)向窗戶,迎著光仔細(xì)端詳她的額頭。
明亮的光照過來,李子凌瞇起了眼,道:“沒事的?!?p> 羅玉煥睜大了眼睛,看過來。
但當(dāng)李子凌被肖阿姨拉著,臉轉(zhuǎn)向她這邊的時候,羅玉煥的目光又閃躲開了。
沈嘉樹看在眼里,沒有出聲,直接轉(zhuǎn)身向外走。
李子凌對肖阿姨說:“除了衣服還需要什么,可以打我電話?!?p> “肖阿姨,你不要找子凌,打我電話就行?!鄙蚣螛浯驍嗔怂脑?,給肖阿姨遞了一張名片。
“走吧。”兩人默契地沖肖阿姨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兩個人一路沉默著回到了車?yán)铩?p> 沈嘉樹沒有發(fā)動車子,只坐在那兒,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在盡量紓解內(nèi)心的憋悶。
過了一會兒,李子凌才開了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絕情,對自己的母親是這個樣子的。”
“不!”沈嘉樹沉聲說:“她根本沒有人性,自己的孩子受了傷,她竟然無動于衷,動物也會有本能的舐犢之情吧?”
“她就那樣,裝糊涂是她一貫的選擇。”李子凌冷笑著仰起頭,一下一下在靠背上輕輕嗑著。
沈嘉樹把手掌伸到她的后腦勺上,阻止了她下意識的動作,問道:“所以,你的頭到底是怎么傷的?”
“這算什么傷??!你不要大驚小怪的,我要是這么嬌氣早不知死過多少回了?!崩钭恿枵f。
“我是問你怎么傷的?他動手打你了?”沈嘉樹執(zhí)著地追問,眼眸深邃。
“沒有。那人就是推了我一下,我沒留神,撞到了紙箱上,被掉下來的紙箱劃破的,當(dāng)時都沒覺出疼。你說那些箱子裝……”李子凌說著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沈嘉樹的臉色越發(fā)陰沉了。
她有些無奈:“別擔(dān)心,我還不想跟他動手。其實也沒有什么不能的,沒把我逼到那份上罷了。人我都?xì)⑦^了,你知道的吧?”
沈嘉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實在不想讓她掀開結(jié)痂的舊傷,只能選擇默認(rèn)。
“以前,李榮耀打你,羅玉煥也一點兒都不護著你嗎?”沈嘉樹小心翼翼轉(zhuǎn)了一下話題。
年代有些久遠,他隱約記得奶奶給小小的李子凌洗臉,給她的傷口涂藥膏。小姑娘一直不說話也不哭,紅了眼圈的是奶奶。
似乎有心靈感應(yīng),李子凌也想起了奶奶,聲音有些顫抖:“心疼我的,只有奶奶?!?p> 李子凌仰起頭,咬著嘴唇,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好一會兒才對沈嘉樹說:“如果早知道奶奶不在了,我大概活不到現(xiàn)在?!?p> 沈嘉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李子凌笑了笑,笑得很苦澀:“幸好有奶奶。還有,你當(dāng)初給我的電腦?!?p> “電腦?”沈嘉樹依稀記得有這么回事,反而不好意思了:“你,你不必這樣想。那臺電腦本來就差不多淘汰了,搬家?guī)е彩抢圪槪摇?p> “季老師幫我升了級,很好用。”李子凌說著,勾了勾嘴角。
沈嘉樹回想了一下,奶奶在京城去世的時候,遠在E市的李子凌應(yīng)該才九歲,深陷泥沼。
當(dāng)時羅玉煥在哪里呢?
“她自顧不暇吧,被打狠了受不住,就離家出走?!崩钭恿枵f。
“離家出走?”
“嗯,不止一次。”
那時候,羅玉煥每次挨了打,就躲到婆家,娘家,親戚家,搞得親戚們都像躲瘟神似的。
反正她到哪兒都是訴苦,抱怨,然后李榮耀找過去,軟磨硬泡把她帶回來,進入下一輪死循環(huán)。
“我嘛,自生自滅?!崩钭恿璩两谧约旱氖澜缋铮灶欁缘卣f。
沈嘉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也有跑不掉的時候,他扯著頭發(fā)把我從二樓電教室拖出來,一直拖到一樓。學(xué)校沒有人不認(rèn)識我?!崩钭恿枵Z氣一直很輕松,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沈嘉樹看著她,想起了在媒體上看到的所有照片,想必那是她一直留短發(fā),不穿裙子的原因。
他安慰道:“你在學(xué)校出名,是因為學(xué)習(xí)成績好。”
李子凌淡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在校時,她獨來獨往。
離開后,便與這里再無聯(lián)系了。
青春期丟失的顏面和深深的羞恥感,是什么樣的成績,怎么樣的成功,都無法彌補的。
沈嘉樹看著李子凌的側(cè)顏,豐潤飽滿的額頭,優(yōu)美有型的耳朵,獨特的美人溝下巴……
長成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遭那么多罪?
那些相術(shù)純粹他媽是扯淡!
他正色道:“把這里的事情交給我,你什么都不要管了。好嗎?”
李子凌說:“沒關(guān)系。不就是要錢嗎?把車禍的事情處理完我就走了,他總不會再跟我提什么房子的事了吧……”
沒等她說完,沈嘉樹氣往上撞,直接罵了出來:“我靠!你傻波一嗎?還指望著吸血鬼有下限?!你的錢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是一下一下在鍵盤上敲出來的!心疼心疼自己吧!”
李子凌愣住了。
沈嘉樹也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