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辟邪的剪刀
臥室只掛了半幅窗簾,伸展開,還是有很寬的空檔,月光直接潑灑進來,在床上、地板上鋪上了一層霧蒙蒙的白霜。
白霜當(dāng)中蜷縮扭動著一個影子,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低吼:“不!”“不!”“你走開!”
“子凌!子凌!”
沈嘉樹撲了過去,半跪在床上,把李子凌抱在了懷里。
李子凌的身體是僵硬的,臉上的線條是緊繃的,水淋淋濕漉漉,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顧忌著她身上臉上的傷,沈嘉樹輕撫著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撩開凌亂散落的濕發(fā),在她耳邊輕喚:“子凌!醒醒!”
李子凌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一臉的驚魂未定。
“子凌,我是嘉樹啊!別怕,我是沈嘉樹!看著我......”沈嘉樹看著她,捕捉著她的視線。
“沈嘉樹?!崩钭恿栌每谛湍盍艘槐檫@三個字,視線聚焦在沈嘉樹的臉上。
沈嘉樹松了一口氣,勾唇笑了笑:“是??!我是沈嘉樹,你的王八蛋沈嘉樹??!”
他側(cè)身拉過來一個枕頭,摟著李子凌靠了上去,這個姿勢兩人都能輕松些。
過了好久,李子凌都沒有動,沈嘉樹甚至沒有感覺到她的呼吸。
沈嘉樹有些不放心,伸手摸了摸李子凌的臉,濕漉漉的。
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他摸到了一手淚水!
李子凌在流淚,無聲地流淚。
沈嘉樹趕緊直起身,湊近李子凌的臉,沒等他看清,李子凌猛地翻了個身,掙脫了他的懷抱,把臉埋在另一個枕頭里。
沈嘉樹覺得自己的眼眶也一陣陣發(fā)熱。
對著她單薄倔強的后背,他怔了怔,悄悄下了床,到衛(wèi)生間用溫水浸濕了毛巾,擰擰干。
回到床前,他俯身輕輕扳過她的臉,李子凌掙了掙就松了手。
沈嘉樹攤開毛巾,剛剛擦干她的臉,就見亮晶晶的淚水,又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沈嘉樹心疼極了,再一次把淚水擦拭下去。
他湊近了李子凌的臉,顫抖著聲音,低喚了他一聲:“子凌?”
“我沒事。”李子凌簡單地回應(yīng)了一句,聲音低沉沙啞。
沈嘉樹輕柔地給她擦了擦臉,默默把她攬在懷里,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
月光輕柔,如水般地流淌。
沈嘉樹感覺李子凌大概已經(jīng)睡著了,呼吸沉穩(wěn)綿長。
過了好久,沈嘉樹的四肢都有些麻木了,不過溫香軟玉在懷,他不敢動,也舍不得動。
枕邊有個硬硬的東西,一直硌著沈嘉樹的耳朵,他伸出手,吃力地拿起那個東西,借著月光查看。
那是一把只有一寸左右的小剪刀,閃著金屬的光澤,系著的一段深色的打著結(jié)的細(xì)繩。
小剪刀?
在沈嘉樹裹著紗布的手上,剪刀顯得格外細(xì)小。他端詳著它,像在研究一只螞蚱。
“哼!根本不辟邪!”
隨著這一聲吐槽,小剪刀便被抓走,扔到一邊去了。
李子凌醒了,或許根本沒睡著?
沈嘉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懷里一空,李子凌已經(jīng)翻了個身,側(cè)躺在另一個枕頭上,與他遙遙相對了。
遙遙?
李子凌的床的確不小。
不過再大的床也算不上“遙遙”,沈嘉樹心理上的感覺罷了。
他有些沮喪,不過沒有動,也不方便動。
血氣方剛的成熟男人,不敢繼續(xù)考驗自己的定力了,沈嘉樹甚至有些懷疑,李子凌大概感覺到了他的某種煎熬。
同在E市長大,沈嘉樹也聽說過那個迷信說法,就是在枕頭下面放一把刀,可以辟除邪氣,能夠睡得安穩(wěn),防止“鬼壓床”。
“小剪刀能有什么用!子凌,你應(yīng)該考慮考慮我,陽剛之氣最宜辟除邪氣。”沈嘉樹輕聲說著,伸長手臂,抓住李子凌一只手,緊緊攥在自己掌心里。
沈嘉樹手掌的溫度令李子凌心安,她沒再掙脫,只輕哼了一聲,表達不屑和抗議。
頓了頓,李子凌幽幽開口:“大剪刀比較有用。”
她指的是十多年前扎死曲明全的剪刀嗎?沈嘉樹一愣,不知道說什么好。
李子凌一徑說下去,語氣平淡,近乎自言自語:“那年幸虧有那把剪刀,扎死了那個人。羅玉煥提供證詞,說我天生遭煞容易做噩夢,枕頭下面一直放剪刀的,那是她唯一一次幫了我的,其實也不過說了一個實情。”
“哪有人天生做噩夢?。 鄙蚣螛涓锌?,他知道李子凌自出生就處于酒鬼李榮耀的淫威之下,擔(dān)驚受怕,精神一直高度緊張。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因為我,李榮耀沒有機會生兒子,從他那里聽得最多的,就是——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去死!”李子凌輕笑一聲,以嘲弄的語氣繼續(xù)說道:“小時候,不知道死是什么,可就是怕?,F(xiàn)在想來,那種日子,不如一了百了,有什么可怕的?”
沈嘉樹黯然,輕輕捏了捏李子凌的手。
她想起了爺爺講的,李子凌名字的由來。
最初,李子凌叫李紫菱,是羅玉煥那個戀愛腦給起的名字。
大廠計劃生育要求嚴(yán)格一票否決,生二胎就意味著停職降薪甚至開除。李榮耀極其失望,咬牙切齒地給這個丫頭命名“子零”。
倒是落戶的時候,戶籍警大概正感念自己的庸?,嵥?,寄情揮就了“子凌”。如此,日后暴得大名的是凌爺,而非菱爺,也非零爺。
“后來長大了,反而不怕了......”
因為無牽無掛而視死如歸嗎?沈嘉樹不愿意再聽到她這種想法,沒等她說完,就向前靠過去,把她攬在懷里:“子凌,好好活著。我不要求你為了我活著,因為有我,可以嗎?”
沈嘉樹的氣息撲在李子凌的臉上,她沒有躲,只是伸出了左手,掌心向著沈嘉樹晃了晃。
離得太近,以致失了焦點,沈嘉樹還是看清了,或者說看懂了,那里刻滿了她曾經(jīng)的痛苦。
“我花了很多年才讓自己相信,那個人的死,不是我的錯??墒墙裉?.....”李子凌說。
沈嘉樹把她的手掌攏在自己的手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雙目炯炯地看著她:“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今天更不是。子凌,無論發(fā)生什么,記著你有我。我在??!我會一直在??!我才是你的大剪刀?!?p> 最后這句話把李子凌逗笑了,笑過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雙眼。
沈嘉樹低頭在她的眼睛上輕輕親了親:“睡吧。乖!”
李子凌沒有睜開眼睛,期望著夜色能掩蓋她的紅溫。
做人家的“乖”,與人相擁而眠,是她不敢也曾想象過的,這一刻卻不舍得推開了。
就如她睡前沒有鎖門,說不清是忘記了,還是出于信任,篤定了沈嘉樹的品行,他出自小黃房3號。
作為一個驕傲的人,沈嘉樹當(dāng)然不屑于乘人之危。不過,他非常感激李子凌沒有鎖門。這份信任彌足珍貴,對于李子凌這樣沒有安全感的人來說,簡直難以想象。
沈嘉樹抬起頭,把枕頭和被子調(diào)整了到舒適的角度,環(huán)抱著李子凌,閉上眼睛,在她的后背上輕輕拍著。
李子凌的臉頰貼著沈嘉樹的鎖骨,那里有屬于他的溫度,他的氣息。
聽著沈嘉樹漸漸慢下來的呼吸,感受著后背有節(jié)奏的輕拍,李子凌也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