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為什么當初袖手旁觀
那雙清虛弱淺的眸子突然睜開,直直與她的視線對上。
云知微手抖了抖,面湯差些撒出來。
好在這對視并未持續(xù)多久,遲景行就挪開了眼,臉上神情淡淡的,叫人看不清他的心緒。
“你,你剛剛說口渴,所以我才想喂你點水喝的?!?p> 云知微抿唇側(cè)過頭去,手無意識地攪動著湯匙。
遲景行沒說話,亦或是不想說,總之自睜眼后就沒搭理過她。
無以言說的尷尬在屋子里蔓延開來。
她也想說些什么緩和,可在這樣的場景下,好像說什么都不太合適。
半晌,她才放下碗,“你想一個人靜靜的話,那我就先出去了。
之前的事,謝謝你?!?p> 直到云知微掩上門出去,他仍是靜靜地躺著,仿佛身上的痛緘默其口。
這樣低迷的氣氛在家里籠罩了好幾日,遲景行遲遲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幾日過去,遲景行手腕跟腿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很多,能夠下地了,只是不能久站,每次起身稍微活動一會兒,鼻尖就會冒出細密的汗,想來是極疼的。
至于飯菜都是由云知微送過去,下一餐的時候再收走。
“是不合胃口嗎,還是吃不下?”
云知微看著幾乎沒怎么動的飯食嘆了口氣,當然,這句話同樣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好在她這幾日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種相處模式,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眼看遲景行身量有些不穩(wěn),她連忙放下飯菜,上前搭了把手:“別勉強自己,慢慢來?!?p> 遲景行沒吭聲,倒也由著她把自己攙到榻邊坐下。
窗外鵝毛大雪紛飛,比她撿回他那日下得還大。
云知微踮腳將窗掩好,把板凳搬到榻前,坐得端端正正,大有要盯著他吃飯的意思在。
遲景行垂下長長的睫毛,最終那雙修長如玉的手還是捧起碗,矜貴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玉米粥。
云知微面上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忍不住感慨。
居然真的有人落魄至此,還能如此風光霽月,粗茶淡飯到了他手里,都能生生吃出山珍海味的錯覺。
喝完粥,遲景行從腰側(cè)解下一枚玉佩,跟著碗一起放在小桌上,往云知微面前推了推。
云知微一愣:“這是要做什么?”
“你的果子喝完粥了沒啊,磨磨唧唧的,你送完飯就趕緊出來,還要給他換藥呢?!?p> “吱呀”一聲,云白拿著藥跟紗布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額角都跳了跳。
他上前一把將云知微拉到自己身后護著,臉色跟語氣都不大好:“你們這群京城的公子哥怎么動不動就給玉佩,遲公子還是拿回去吧,我們家福寶可無福消受?!?p> 福寶?
遲景行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這是她的新名字。
倒是挺可愛的。
他張張嘴,多日沒說過話,嗓音都變得有些沙?。骸八幒烷_銷都要花錢,這玉佩拿去當了吧。”
云白不怒反笑,“喲,你這果子終于成精了,可算會說話了。”
云知微躲在他背后捂臉,還使勁捏了把他腰間的癢癢肉泄憤:“阿兄,少說兩句吧你!”
云白面色不改,上前一把收走玉佩:“身上沒玉佩了吧?”
遲景行搖頭。
“這還差不多?!?p> 云白哼了一聲,扭頭又去揪云知微的耳朵:“你給我出去,以后不管誰給玉佩都別亂收,聽見沒。
就算收了也要給阿兄,阿兄替你保管。”
下一秒,云知微就被趕了出來,獨自在風中凌亂。
不對啊,她之前的好阿兄怎么跟換了個人一樣?
難不成是秦姐姐又沒理他,所以才跟個火藥似的一點就炸?
云白把人揪出去以后,面色才稍緩和些,看榻前的板凳又多少有些不爽。
拉遠點,再拉遠點。
直到快把板凳拉回原位,滿意了。
“福寶是我們家的心頭肉?!?p> 云白把藥跟紗布、剪刀這些東西放到小桌上,示意他自己把外衣脫了。
“之前你出手幫忙,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這沒錯。
只是你既然都能趕到這里,為什么當初袖手旁觀?
她吃了多少苦,相信你不是不知道?!?p> 遲景行脫衣物的手一頓,“她在我眼里亦親如妹妹,當初我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人牙子轉(zhuǎn)了幾手,甚至為了掩人耳目還走了水路,追查了幾個月才有消息?!?p> 云白終究沒再說什么,算是啞火了。
“有關(guān)京城遲家的消息不多,唯一的好消息是,流放之路會途經(jīng)我們岷州縣城。
后頭有官家命人開采的礦產(chǎn),你的家人應(yīng)該……屆時會在那里勞作。
沒往那些有瘴氣猛禽的地方去,也算是圣恩了?!?p> 圣恩?
遲景行勉強勾起一絲嘲弄的笑,“算是吧?!?p> 云白給他換完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他奶奶個腿,我說的反話。
還有,這玉佩拿回去,剩下的東西就這點了,好好留著當個念想吧。”
云白將玉佩拋給他,頭也不回出門去了,“我娘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先養(yǎng)好身體,別讓福寶擔心?!?p> 遲景行低低嗯了一聲。
傷筋動骨一百天,也得虧是遲景行年輕,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
云三柱殺了只山雞讓李翠花給他燉雞湯喝,又從馬大夫那里拿了新藥煎服。
如此養(yǎng)了一個月,遲景行除了內(nèi)里底子仍虛弱著,其他都已恢復正常,也能跟著云知微上山去摘果子了。
云白對遲景行不像以前那樣惡聲惡氣,但仍舊會打趣叫他果子:“喲,果子這么嬌貴,等會兒回來的時候臉跟手可別被風吹裂了?!?p> “阿兄,你老針對他干嘛!”
云知微背著竹筐跟他打鬧一番才算完,雖然云白只用一根手指抵著她的額頭,就叫她完全近不了身。
遲景行也拎起一個竹簍背上,看二人打鬧,唇角不自覺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他點點頭,算是應(yīng)下方才云白的調(diào)侃。
即便是大病初愈后,遲景行的話也很少。
清冷好看的臉上往往含著一抹疏離的笑,自有一種任你如何,他如玉石自綻光華的沉穩(wěn)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