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你可不可以不要松開我的手
雨越下越急,沒來得及收回屋子里的盆栽不知何時吹倒在地,泥土和碎瓦混在一起,弱小的蘭花苗懨懨的。
這是越宅最冷清的時候。
越舟站在房子里看著那株羸弱的小苗,風(fēng)刮的再急一些說不準(zhǔn)會整株卷走。
就像此刻,進退維谷,越氏要敗了。
張平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信封,舔了舔嘴唇,在越舟身后想說又想走的,最后在原地轉(zhuǎn)起了圈,很難不吸引人注意。
“怎么了?”
少年眸子黯淡,所謂天之驕子也不會平白長出抵抗流言的盔甲。
“這是之前你叮囑我買的票,內(nèi)場第一排,票到了?!?p> 張平把手里的信封遞給他,聽洛漪嵐說禾月追星,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的,可現(xiàn)在越舟已經(jīng)沒有心情陪她去看了。
但是票還是要給她的。
“你看看能不能多買一張?!?p> 湊足三張,禾月還能有個伴。
“好?!睆埰皆鞠胪顺龇块g,可還是忍不住說,“明小姐那邊要舉辦新聞發(fā)布會,正式接管越氏……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小舟,老爺子走了,外面多的是人說咱壞話,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刻,咱家可得上下一心啊?!?p> 越舟蜷縮在椅子上:“出去吧?!?p> “你好好休息。”
張平為他關(guān)好了門,越舟再次看向那株蘭花,良久他還是選擇站起來,拿起架子上的奧賽獎杯走向陽臺。
玻璃門一打開,風(fēng)就灌了進來,雨毫不客氣的往越舟脖子里鉆。
越舟赤著腳麻木的走在風(fēng)雨里,蹲下身捧起一抷土,細(xì)細(xì)剔干凈里面的碎瓦,放進獎杯中,跟著小心翼翼的把蘭花移植到了獎杯里。
這個獎杯是他七歲的時候越老爺子放下生意,特地陪他去參賽拿到的。
他現(xiàn)在還清楚記得越老爺子把他舉過頭頂時的笑容,而他永遠(yuǎn)都不會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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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老爺子的靈堂自然是最好的。
都是因為明若薇想在大家面前當(dāng)好人,知道越舟沒錢,就花了大價錢來置辦越老爺子的身后事,她想用這件事告訴越舟聽話。
“犟?!?p> 看著一邊的越舟,明若薇有些不悅:“這次我可花了不少錢?!?p> 劉毅光跟在她身后:“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錢。”
是越老爺子辛辛苦苦為越舟積攢的。
明若薇只覺得好笑,斜了劉毅光一眼:“云心本來也不是你的啊,副院長?!?p> 劉毅光短短時日,憑借著明若薇的調(diào)動一下子就成了云心最年輕的副院長,他知道只要自己踏實為明若薇辦事,院長的位置也唾手可得,可他就是忍不住刺她幾句。
他沉默了,跟在明若薇身后與角落里的越舟擦肩而過,沒留下一句寬慰。
“喝杯熱水?”
聽到聲音,越舟抬眼,居然是諸懷寧。
越老爺子走了,明若薇立即讓人放風(fēng)她要接管越氏,諸家選定隊伍,站到了明若薇那邊,所以來這次吊唁的只有諸懷寧和他最小的叔叔,諸懷璟。
十分鐘前,諸懷璟也走了。
“你怎么來了?!?p> 越舟開口,才覺得嗓子嘶啞,他接過諸懷寧的熱水,抿了抿,嗓子這才舒服一點。
諸懷寧在越舟身旁坐下,他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笑意,他日日困在甜蜜的夢魘中,真希望不要醒來。
“越爺爺對我挺好的。”他拍拍越舟,“他讓你和我多學(xué)學(xué),男孩子要活潑好動一點?!?p> 越舟小時候困于夜盲癥,所以不愛交朋友,越老爺子面上不說,但實際心里一直很擔(dān)心。
原本想要安慰越舟,可等到扯扯嘴角,諸懷寧就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難看,就擺爛閉上了嘴巴。
云龍、惠麟。越氏、諸氏。
兩個曾被無數(shù)人仰望羨慕的公子哥,各有各的煩心事。
“和林夏檸鬧不開心了?”越舟問。
“我媽要我出國,和裴欣一起去加拿大?!?p> 諸懷寧去加拿大讀書并不意外,畢竟諸氏在加拿大有產(chǎn)業(yè)。
“越舟,看來我們是做不成連襟了?!敝T懷寧開著玩笑,可眉眼里滿是失意。
“越舟?”
門口傳來女生清脆的聲音,兩個人紛紛扭過頭去,是禾月她們,后面是帶著捧著小菊花的宋小白。
在看到林夏檸的瞬間,越舟明顯感覺到旁邊的諸懷寧呼吸變得局促起來。
越舟站起身走過去:“今天不上課嗎?”
“梁老師讓我們來看看你?!焙淘骂D了頓,“其實很多人都很關(guān)心你。”
“謝謝。”越舟真摯道謝。
宋小白上前,像個大人一樣摸摸越舟的腦袋:“巧克力哥哥別哭,我給爺爺帶了花?!?p> 越舟強撐起笑意,卻仍是一眼能看出他的疲憊。
“我替爺爺謝謝你?!?p> 宋小白小心翼翼的把菊花放到了越老爺子的照片前,照片上的人笑得和藹,宋小白湊過去小聲說:“爺爺,我們會照顧好巧克力哥哥的,你別擔(dān)心。”
而那邊諸懷寧站到林夏檸面前,那一身高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想和林夏檸打一聲招呼,打完這聲招呼就走。
“林……”
“越舟,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林夏檸刻意避開他,越舟看了一眼招呼落空的諸懷寧,搖頭:“沒有。”
“越舟你臉色這么不好,去歇一會兒吧?!甭邃魨箘瘢呐暮淘?,示意她扶越舟去休息。
禾月陪著越舟在角落里坐下,洛漪嵐帶著宋小白招呼客人。
宋小白憨憨的,但是每一個回敬的鞠躬都非常標(biāo)準(zhǔn)。
越舟靠著墻壁,閉上眼睛,禾月側(cè)頭看他。
他的頭發(fā)長長了不少,卻沒時間去剪,微蓋住了眼睛,似乎讓他有些不舒服,眉頭緊蹙著。
越舟本來就高挑,這幾天吃不下睡不好,還總是吐,一下子瘦的可怕,兩頰都凹陷了。
禾月有些心疼,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居然想去碰他的臉,可沒想到卻在下一秒先被越舟抓住了手。
越舟緩緩睜開眼,卻沒有將手松開,他看著禾月,語速緩慢:“每一天我都在做夢。每個夢都是小時候和爺爺一起生活的日子??晌乙槐犙郏葑永锟帐幨幍模瑺敔斠呀?jīng)離開我了?!?p> 越舟聲音沙啞,沒有休息好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禾月任由他握著手,聽他說話。
“越氏落到了明若薇的手里,離我滿十八歲還要三個月,三個月已經(jīng)夠她吃光越氏了,我不知道我自己能做什么。”
越舟只恨自己養(yǎng)尊處優(yōu)太久,會的只是書上的學(xué)問,再明若薇面前就是一只可以隨意碾壓的螞蟻。
越舟頭一歪靠在了禾月的肩膀上,他閉著眼,淚順著長睫在他眼窩處旋了一個淚窩。
“我靠你睡會兒,就這一會兒,你不要松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