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暗巷深處
有人推開審訊室的門,隨著坐下來的動作,杯子里的水輕輕晃了晃,茶葉復而沉了下去。
他們看了眼依舊忿忿的馬飛盧:“現(xiàn)在給你做筆錄,問什么你就……”
可馬飛盧懶得搭理他們,啐了一口唾沫:“那個叛徒呢!”
對于這種正處于精力旺盛期的青少年,他們已經(jīng)司空見慣。
“姓名?!?p> 馬飛盧的聲音大了起來:“我說那個叛徒呢!”
他情緒極其激動,若不是手被銬著難以施展,恨不得把面前的桌子都給掀翻了。
“叫那個叛徒來和我說話!”
“你安靜點!”警官拍著桌子讓他坐下,馬飛盧卻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依舊叫囂著:“那個叛徒不來我一句話都不會說!”
“你給我坐下!”
雙方爭執(zhí)不休,直到審訊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馬飛盧微瞇了瞇眼看過去,靳斯年被人攙扶著走進來。
“靳警官,你怎么來了?”他傷得那么重,還以為會在醫(yī)院里休息。
看靳斯年的臉和白紙一樣毫無血色,有人立刻讓出椅子,讓他趕緊坐下。
“坐下!”有人呵斥著馬飛盧,把他按回椅子上。
馬飛盧死死瞪著眼睛,淚水直直落下:“為什么這么對我哥?”
他替他哥不甘。
靳斯年看著馬飛盧,沒想到到現(xiàn)在他還想著為他哥哥出氣。
他就是陳松最虔誠的教徒,陳松永遠是對的,而這些千方百計想要抓他哥哥的,才是壞人!
靳斯年低頭,吃力地從懷里掏出一沓照片,放在桌子上后一張張拂開,上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是重傷或者死亡。
馬飛盧只是掃了幾眼照片,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憤怒的一口唾沫吐在靳斯年的臉上。
“你干什么呢!”
面對警官們的制止,得逞的馬飛盧幼稚的笑了起來。
“我本來在想,你或許只是被你哥哥洗腦了,現(xiàn)在看來你也是個天生壞種。”
任何人看到這么多悲慘的尸體都不會做到無動于衷!
沒人想到傷成這樣的靳斯年會突然暴走,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摁著馬飛盧的腦袋往下,迫使他看清楚照片上人的樣子。
“李琪琪,被你哥搞大了肚子,被逼的從樓上跳下來!”靳斯年的傷口撕裂開來,血從薄薄的衣衫滲出來,可他毫不在意,繼續(xù)翻開下一張照片。
“呂長柯,十八歲,因為目睹你哥搶劫,被打成癡呆,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剛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p> 靳斯年一張張念著,這些年每當他感到無力的時候就是在腦海里默背他們的檔案。
他要堅持下去,他要為他們討一個公道。
“于玫,二十九歲,你應該不認識吧?你哥哥最窮的時候她跟了他,還要她接客替他還賭債。”
馬飛盧看著面前照片上女人笑顏如花的漂亮臉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這個女人他的確不認識。
“她很聰明,就算只是一個小女人,沒有依靠,都能在這么魚龍混雜的地方活下去,可她偏偏就是愛上了你哥!才會被你哥出賣!”
靳斯年想起了她的臉——于玫,她是一個喜歡將眼線拉的老長,穿開衩裙子的女人,每次和他說話都要靠在墻上,一條細白的長腿微屈,正好從開衩的地方露出來。
靳斯年有時候會提議:“我給你一筆錢,就當我借你的,你換個地方生活吧?!?p> 每次說到這個,成熟嫵媚的女人就會吐出一個煙圈,笑著問他:“我走了,誰給你遞消息?”她會用纖長的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你說過會把那些賣白粉的壞人抓光的,我可就想看這一天。”
可是沒有那一天。
人惡念的增長是無休無止的,她無比信任的男朋友出賣了她。
靳斯年沒想到再看到她的時候,那么愛美的她會是這么不堪入目的樣子,他跪在她身邊一一數(shù)著,她的身上被砍了十九刀,頭發(fā)也被剃的參差不齊,連私部也被塞進了無數(shù)異物。
陳松就是個人渣!
應該是要哭的,可那一天靳斯年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只是在送完于玫去殮房后扶著墻根吐了很久,最后卻只嘔出一些酸水。
“你哥哥委屈,那這些人的冤苦,要如何申訴?!”
整個審訊室靜的可怕,靜到所有人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靳斯年松了手,馬飛盧靠回座位上,看著他吃吃笑了起來:“你們有證據(jù)嗎?”
大家臉色黑著,看著馬飛盧笑得喪心病狂,他和他哥哥一樣是個人渣,連最起碼的共情都沒有!
每個人攥緊了拳頭,真想在他臉上揮兩拳,可不行,他們是警察。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告訴眾人,罪惡應該由法律來約束,而不是私刑。
“你們有證據(jù)早就抓他了!”馬飛盧抬手一一指過去,最后手指點著靳斯年,吐出兩個字,“無能。”
是啊,如果有證據(jù),他們早就逮捕陳松了,還會拖到現(xiàn)在?
“我打開了你哥哥的保險箱?!苯鼓陱恼掌锾舫鲆粡?,放到馬飛盧面前,“眼熟嗎?”
馬飛盧垂眸看了一眼,是個眼熟的樣子,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你哥保險柜上放著他的照片?!?p> 靳斯年不是沒想打開過保險柜,可陳松向來心思縝密,連這個保險柜都是他從德國花大價錢定制的,輸入錯誤密碼三次或是硬拆,都會爆炸。
直到一個叫薄聿寒的主動聯(lián)系他,說密碼可能和這個男人有關,他才找到了頭緒。
馬飛盧怔怔看著他,只聽靳斯年說:“071231,他的死亡日期,你哥哥親手殺死了他。”
旁邊有警官開始念檔案:“死者高志遠,2008年1月1日被發(fā)現(xiàn)棄尸于廣城赤角海岸,死因,利器貫穿眼部直至后腦,一擊斃命?!?p> 馬飛盧想起來了,這個人是哥哥無處可去的時候收留了哥哥的恩人。
靳斯年曾想過為什么陳松會將這個日子設置成密碼,按照資料來看,高志遠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或許就是這一刀,斬斷了他的所有的惻隱,是他墜入深淵最重要的一步。
靳斯年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裂開的傷口讓他連喘息都覺得吃力,每根神經(jīng)末梢都在呼痛。
“馬飛盧,再和你說一件事,你哥哥把長青酒吧生意轉到你的名下,讓你做法人了?!?p> “我知道,那是我哥哥疼我!”馬飛盧依舊不服。
靳斯年勉力笑了笑:“呵,保險箱里的賬目記錄,所有的黑錢都是從酒吧上走的帳。”
馬飛盧再蠢,也挺明白了這話,如果長青賬目被發(fā)覺不對,到時候坐牢的也只有馬飛盧一個人!
陳松居然連他都算計!
靳斯年被人攙扶著站起身,在走出審訊室的瞬間,聽到了里面馬飛盧暴走的嘶吼:“不可能,我哥不會這么對我!這絕對不可能!”
“靳哥,我送你去醫(yī)院,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好。”
靳斯年靠在門口,顫抖著手點燃一支煙,朝著夜色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朦朧之中,好似看見了昏暗的甬道。
發(fā)黃的墻壁,穿著紅色紗裙的于玫手指夾著煙,沖他抬抬下巴:“恭喜你呀,小靳警官,又破了一宗大案子?!?p> 這個狡黠嫵媚的女人,永遠停留在了她的二十九歲。
靳斯年沖虛無笑了笑,似乎是在回應她:“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