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芳一靠近，孟星回就在她身上嗅到了濃烈的煙味。
不似普通煙草味，倒像是刻意調制過，帶著些許蜂蜜的甜，又揉雜一絲酒香。
思及剛才飯局沒人抽煙，再加上周巖擎也不抽煙，孟星回斷定周美芳身上嗆鼻的煙味，一定來自霍淵所在的審訊室。
垂目看著仰面啜泣的周美芳，孟星回有些不忍拒絕。
眨了眨眼睛，目光移向前者左邊臉頰美人痣。
定格半秒。
孟星回轉眸，看向周美芳身側的周巖擎，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
見周巖擎朝她點頭，孟星回才答應去審訊室見霍淵。
畢竟她與霍淵未曾謀面，此去雖說是周美芳要求，她仍然覺得唐突。
而且，沒有得到霍淵本人應允，就這么貿(mào)然前去，只怕不太妥當。
孟星回已然客居別家屋檐十年，導致她做任何事之前總會先考慮別人的感受。
再說，她并不知霍淵性格如何，到底好不好相與。
正想著，審訊室到了。
向審訊室門口看守說明身份和來意。
經(jīng)過確認，看守替她打開審訊室的門，“進去吧?！?p> “謝謝！”孟星回微笑道謝，提步向前。
突然，眼前飄過來一團濃霧。
“咳咳咳……”
孟星回還沒看清楚審訊室里，坐著的人長什么樣，先被室內(nèi)濃烈的煙嗆到直咳嗽。
眼淚都出來了。
咳了一小會兒，孟星回總算能睜開眼睛，剛準備邁步再往里走。
耳邊響起霍淵醇厚嗓音，只是說出的話卻不中聽，仿佛還帶著某種情緒，“出去?！?p> “……”看來霍淵不好相與。
這是孟星回聽到霍淵趕她走的第一反應。
既然早已做了最壞打算，聽到讓她“出去”這兩個字時，孟星回很快反應過來，扭臉就要往外走。
“站住?！被魷Y瞧著孟星回孤傲的背影，唇角彎出一抹溫柔，“過五分鐘再進來?！?p> “……”這是什么意思？
孟星回不理解。
腦海里突然閃過爸爸在世時常說，“答應別人的事就要辦到?！?p> 既然答應周美芳要來規(guī)勸，不管霍淵是何態(tài)度，起碼要做好自己那一部分。
五分鐘不算長。
時間一到，孟星回便起身再次朝審訊室里走。
這次室內(nèi)不再是濃煙彌漫，她走進去一眼便看見坐在黑色折疊椅上的霍淵。
眼睛經(jīng)過剛才濃煙一番洗禮，這會兒清晰瞧見霍淵整張俊臉，黑色中長發(fā)微卷，皮膚白皙，五官立體深邃且濃烈。
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孟星回呼吸停滯半秒，頓覺他好似天神下凡。
尤其是他那雙桃花眼，眼底深沉如墨，眼尾微微上翹，看人時眼神里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
她認為霍淵如此雋秀長相，僅用一個帥字來概括遠遠不夠。
“坐?！被魷Y一只手戴著手銬，狀態(tài)卻極度松弛，招呼站在門口的孟星回坐下，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眼前霍淵，唇角始終帶著笑意。
一雙桃花眼看向孟星回時，眼里水波微蕩，似有欣喜。
孟星回很難理解霍淵在五分鐘前后展現(xiàn)出的差別。
只把見他當做一次特殊任務。
素手拖出一張黑色折疊椅，在霍淵對面坐下，眨動杏眼靜看他兩秒，啟唇，“我需要先介紹一下自己嗎？”
她怕他不認得自己。
畢竟訂婚宴時，周美芳和霍淵都沒能出席。
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意外，她和霍淵應該會在剛才那場飯局相見。
“咯吱”一聲。
霍淵挪動黑色折疊椅靠近面前白色三角桌。
豎起那只沒戴手銬的胳膊，手肘置于桌面，手心托住歪靠過來的臉頰，尋了一個舒適之姿慵懶的倚著，眨巴著眼睛看著孟星回，“我知道，你是孟小姐?！?p> 被那樣一雙好看的眼睛盯著，時間久了，孟星回心里發(fā)毛，感覺不自在。
霍淵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緒，再配上他目前惹上人命官司，孟星回心里只有害怕。
心中強烈打著退堂鼓。
移開視線，抿唇思忖一瞬，孟星回決定速戰(zhàn)速決。
“我來，其實是姑姑很擔心你?！?p> “你，不擔心？”霍淵眼底仿佛涌出一絲傷痛。
“……”他的話令她喉間一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沉默期間，孟星回電話響了，《Free Loop》曲調悠揚響徹整間審訊室。
*
“姑姑希望你多配合警察，爭取早日查明真相，也為自己洗脫嫌疑。”孟星回不太會勸人，只能真誠傳達周美芳的愿景。
音落，霍淵輕扯唇角，“那你呢？”
“……”又來？
孟星回再次抿唇，看向霍淵的目光變得飄忽，閃躲。
心中有些氣餒，也覺得霍淵過于咄咄逼人。
見孟星回不作答，霍淵也不惱。安靜坐在她對面，只一味用眼睛盯著她看。
表情略有一絲哀傷。
寬窄適中的雙眼皮，每眨動一次，都能瞧見他眼部薄薄的皮膚下，纖細如發(fā)的青紅血管。
在那一絲哀傷的稱托下，霍淵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纖薄的易碎品。
令她回憶起小時候爸爸給她買過一個玩具，玻璃制作，吹彈可破。
此刻，孟星回連呼吸都小心局促起來。
生怕一個不小心，大力呼吸時吹破了面前的易碎品。
沉默像一條長河，她在河岸這頭，他置身河岸那頭。
兩兩相望，情意卻無法想通。
靜默良久，孟星回第三次開口，“姑姑說……”
“好了?！被魷Y沉了臉，垂下眼皮不再看她。
見狀，孟星回心尖微微一顫，看他變了坐姿，身體靠向椅背，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tài)。
心里忽地生出一絲愧疚。
又不知自己哪里惹他不高興。
指尖慢慢收攏卷進手心，握緊。孟星回也覺得委屈。
她本就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
緊抿著唇，咽下一口口水，孟星回松開手掌，指尖血色快速回攏。
緩緩沉下一口氣，孟星回眼睛筆直看向霍淵，“對不起，如果我在這里影響了你的心情，我可以馬上離開。”
“你本就不該來。”
這是今晚兩人對話中，孟星回覺得從霍淵嘴里說出的最正常的話。
確實。
再也待不下去，雙手撐在白色三角桌面起身，孟星回決定最后再說一句，“我們都希望你早日洗脫嫌疑?！?p> “你也這么想？”霍淵激動抬目。
“嗯?！泵闲腔攸c頭，“我不知道你到底惹了什么樣的事情，或許你不說有不說的理由，但請你念及家人，配合警察調查。”
說著，孟星回忽然垂眸觸及霍淵直勾勾的眼神，心臟沒來由亂了一拍。
她不該來的。
掩飾好情緒轉身，走之前，孟星回轉頭看向霍淵，唇角莞爾，“如果真有不便，無法跟警察訴說，起碼請個律師?！?p> 話音落，孟星回便轉過頭朝門口走去。
出來時，辦事大廳只剩下周巖擎和一名當班警察。
“姑姑和孟叔叔呢？”孟星回問。
周巖擎迎上來握住孟星回的手，“手怎么這樣涼?！?p> 轉身攬住她的腰身，周巖擎交代，“我讓他們先回去了?！?p> 輕輕“哦”了一聲，跟他一起出了警署。
拉開車門，周巖擎一邊扶她進副駕駛，一邊說：“很晚了，先送你回去?！?p> 孟星回系好安全帶應聲說“好”。
確實有些晚了，她明日差不多五點左右就要在嘉柚俱樂部集合，去往深市參加比賽。
“明早我來接你，送你去俱樂部?！?p> “太早了，不必麻煩，家里司機會送我過去?！泵闲腔赜行├Я?，說話聲音輕柔中帶著一絲沙啞。
像被風吹起的發(fā)絲輕掃肌膚，撓的人心癢癢。
周巖擎握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猛然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
沒給孟星回反應時間，周巖擎便俯身朝她側臉親過去。
*
回到家，孟星回心臟還在“怦怦”跳。
脊背緊貼著門板，手機畫面還停留在與教練結束通話的界面上。
捏緊手機，置于胸口處，此刻，孟星回右側臉頰，似乎還能感受到周巖擎剛才湊近的氣息。
渾身肌肉僵硬，孟星回正在猶豫要不要接受他的吻，手中電話突然響起。
心中燃起一絲慶幸，仿佛久旱逢甘霖。
不論是誰，抬手劃開。
舉起電話貼到耳邊，孟星回以為這會兒電話那頭就算是個詐騙份子，她也能聊的下去。
還好是教練。
寥寥數(shù)語，足以讓孟星回避開周巖擎忽然湊過來的唇。
孟星回每到賽前都會失眠，教練出于對明日比賽的擔憂，才打電話過來囑咐她早點休息。
夜里很靜，邁巴赫里更是呼吸可聞。孟星回和教練講電話沒有刻意避開周巖擎。
所以，教練在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周巖擎聽得很清楚。
想親她的念頭再次破滅，周巖擎倒是沒說什么，甚至還特意跟孟星回道歉。
“是我太過心急考慮不周，”周巖擎說，“我現(xiàn)在送你回家，明早來接你，不接受反駁?！?p> “……”只能這樣了。
翌日凌晨四點，周巖擎駕車準時出現(xiàn)在孟家別墅門口。
“我?guī)湍隳??！币娒闲腔乇持b備出來，周巖擎小跑兩步上臺階，接過她手中白色手提袋，跟一只黑色行李箱。
時間尚早，一路交通順暢，孟星回抵達目的地比平時快了十多分鐘。
“你回去再睡一會兒，我先走了。”孟星回下車，去接周巖擎手中的行李。
一不留神被周巖擎困在車身與他之間，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望著她，溫聲，“你，沒什么想對我說？”
“……”說什么？
昨晚一夜沒睡著，此時，孟星回腦子里一片混沌，也沒多做思考，想到什么便說什么。
“霍淵，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