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心灰意懶的獨自躺在宿舍床上，想起與男友在大學(xué)校園的散步，那里的冬天是不會下雪的。
“他倒是好??！說是考研再努力兩年，現(xiàn)在小三都晃到我的空間來了。居然還當(dāng)著小三的面嫌棄我腿短！找了新歡就開始詆毀我來，你究竟算個什么東西！”被人背叛的憤然間，眼淚又一次順著眼角滑向耳邊，鬢角濕漉漉，耳邊癢黏黏。這一夜，不知道周春哭了多少回。
她伸手摸到手機，看了一眼，還有半個小時就遲到了，順手給李敏發(fā)信息：幫我請個假……想了想，又把信息逐字刪去，改成了：晚上吃火鍋。雖是大冬天，她心中的怒火卻怎么也找不到發(fā)泄口，只想找個理由，找一個不多事的人陪著。
李敏此時正坐在辦公桌前，就是一張學(xué)生們用舊的黃色桌子，面上的漆已脫落的斑駁，還有頑皮的孩子在上面刻畫的自己的情緒印記。手機信息彈出，是周春的。李敏舒了口氣，她真怕周春走不出來，昨夜可也是聽了她一夜的抽泣。于是很快回復(fù)，“好?。 ?p> 二人雖然做室友半年了，可出奇的默契，都知道彼此的心事兒，但都不去挑明，李敏認為：如果她愿意，她會什么都說出來的。周春認為：自己的煩惱，干嘛要拖累到別人的情緒。這種相處模式，是里間的那幾位室友所不能理解的。里間的人認為：友好的關(guān)系就是手挽著手，走路同步，吃飯同步，八卦你得讓我知道，投票選主任我得給你投。至少菲瑪和祁紅兩人是這么認為的，他們也是這么做的。
周春狠狠地抹了兩下眼，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從小家里有姐妹倆，她是姐姐，在家里當(dāng)老大的可能都有個通病，那就是“凡事隱忍”，這種隱忍是傾向把心理難過的一面進行掩飾。
束身的褲子，增高的鞋子，黑色的人造皮衣，還是顯得單薄了些，周春望著宿舍墻上的一面鏡子，里面有個為了男朋友想要的身材，不斷減肥又堅持愛美的小女生，顯得那么虛弱，蒼白的臉像極了那場幻想里的愛情。
她扭頭拿起了椅背上搭的豹紋圍巾，熟練的繞在脖頸，背起椅背后癱坐著的單肩包，走出宿舍門去。宿舍很簡陋，唯一能搭衣服和放包的地方就是那把椅子了。
這是她最晚出宿舍的一天，路上的學(xué)生很多，周春把頭縮進圍巾，只露出兩只眼。
雪后的清晨，空氣干冷，口中呼出的霧氣暖著筆尖，不一會兒她的雙眼睫毛上就結(jié)了冰花，誰也看不出腫脹的眼皮下昨夜的哀傷。
“我愛他嗎？不愛他我怎么會堅持與他四年？不愛他我怎么那么在乎我臉頰的幾點斑？每天還用棉簽沾著白醋在臉上左點右點的，我在干什么？每晚等他自習(xí)結(jié)束后上線，就是為了看到他兩面三刀？”
周春胸中氣悶不已，真是越想越氣，雙腳走路也更像是踏步走了，踩得那雪比別人腳下的雪都要響三分，“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呻吟，更像是來自大地不甘在冬季里睡去的吶喊。
“吱呀”，周春剛推開那宣告陳舊歲月的辦公室門，李敏便與她擦身而過，李敏有第一節(jié)課，周春沒有。李敏輕輕拍了拍周春推門的手臂，像問候，也像安慰，礙于辦公室老教師比較多，二人并無多言。
李敏遠遠看到教室玻璃窗結(jié)滿了冰，心中不禁有種不妙的預(yù)感。果然，走進班里，那件一個寒氣逼人，有搓手的，有原地抖動取暖的，唯獨沒有坐在原地的，李敏也愣住了。兩三個民族小孩圍在一個鐵爐子轉(zhuǎn)，用簡單的漢語言說，“怎么不著！”
“誰會引火？”李敏把教案課本放在講臺上，走到火爐旁，這個鐵人冰冷的看著幾個小孩忙出一頭汗。“我，老師，我?！币粋€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小男孩舉手跑過來，因為跑的急，衣服還被桌角掛了幾回，也并不在意。
“不能點，煤還沒取來。”另一個同學(xué)提醒著，話音未落，兩個滿臉抹著黑色煤灰的小男孩喊，“煤來了，煤來了?！倍擞靡桓展盏哪竟?，架著一只快掉底兒的鐵桶搖搖晃晃的走到鐵爐旁停下。
沒想到兩個男孩一進門，引起了全班騷動，有職責(zé)他們二人值日生不盡力，害大家挨凍的；有說他們耽誤老師上課的；有笑他們大花臉的；有靜靜的在那里看老師臉色變化的。
這是一群四年級的孩子，他們的班主任昨兒才被調(diào)縣里去，李敏是被臨時安排來代辦的，她并非專業(yè)出生，什么都在學(xué)習(xí)階段，此時她只知道，要解決問題，不能這么混亂。
“瑪爾瑪爾，”李敏對著一個一臉嚴(yán)肅的女孩兒說到，“你帶著其他同學(xué)去操場慢跑，邊跑邊背昨天的課文。一會兒好些了，同學(xué)會去喊你們。值日生，還有你，”李敏對著那個說會生火的小男孩說道：“咱們就在教室里生火，以最快的速度完成?！?p> “好的，老師。”瑪爾瑪爾是能管住全班的班長，長相甜美，皮膚白皙，可是很嚴(yán)肅，無論男生女生也都聽她的。
學(xué)生一個個的往教室外走著，他們很開心可以到雪地里撒歡，冷啊凍著啊這些詞在他們那里代表自由的快樂，他們反而最怕讓端坐在教室里一筆一劃的寫漢字。一個值日生抽出鐵爐下的爐屜，里面集滿了細灰，不管不顧的往外跑去，生后洋洋灑灑，灰塵也開心的在他身后一路追隨，飛舞?！鞍ァ崩蠲粝胱屗c兒，就一個“哎”字的功夫，孩子已經(jīng)不見影兒了。
另一個值日生配合著生火的小男生，挑選了幾根在教室已經(jīng)備好的干燥細木棍-每個教室的一角，都會放打掃衛(wèi)生的用具和一堆這樣的，為備一個冬天都生火的小木棍，很多都是秋季的時候，孩子們在上學(xué)路上拾揀的枯木枝。
負責(zé)生活的小男孩，將木棍放在爐底，上面選了幾塊小點兒的煤塊，“紙，紙呢？”他頭也不回的問一旁的值日生，“有?！崩蠲暨€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只見那孩子從座位上拿起自己的作業(yè)本，“撕拉”一下，利索的撕下幾張，揉作一團，遞給了生火的男孩。
那男孩也不以為然，接過紙就點了，從爐口塞進那些木棍里。倒?fàn)t灰的值日生也回來了，將爐屜往爐底一推。一陣濃煙倒灌進來，霎時間整個教室看不見人影，李敏感到嗓眼一陣刺痛，猛烈的咳嗽起來，“傻了嘛你！”負責(zé)生活的男孩一面狠狠地說那個值日生，一面把爐屜抽出一半，這時煙才順著煙囪走。
李敏第一次見孩子們自己生爐火，動作嫻熟，分工明確，還有不錯的默契。“好了，老師?！必撠?zé)生火的小男孩剛還一眼不眨的盯著爐口，現(xiàn)滿口得意的站起身看向李敏，因為劇烈咳嗽而滿臉紫漲的李敏，看著那雙自信的藍眼睛，“好了？真厲害呢！快去把同學(xué)們喊進來吧?！?p> “好嘞！”這些孩子很活脫，每次都是聲音還在后面飄著，人影已經(jīng)消失了。
操場上的孩子們已累到不行，昨夜的雪太大了，加上這里的操場比較“野生”，就是一塊被除去雜草、揀去雜石的泥土地，加上入冬以來的積雪，即使孩子們踏了幾圈也還能深沒了小腿。一聽到可以進教室了，都感覺煎熬終于到了頭，小鹿般撒著歡的往教室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