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永寧十五年春。
微微春風(fēng)吹拂著大地,吹得漫山桃花遍地。
大梁皇帝李懷仁第十二春來到這片桃花陵,他在兩旁桃花樹的簇?fù)硐?,緩緩踱步走著,走向桃花道路的盡頭......
走到一個陵墓前席地而坐,那陵墓后有一棵格外巨大的桃花樹籠罩著此地埋葬之人。
“明德皇后寧氏,于永寧三年七月溘然長逝,享年二十五歲”
“箏兒,可是還在怨朕嗎?十二年了,朕都快忘了你的模樣了......”
看向前方陵墓的眼神時而茫然時而激動,似乎曾經(jīng)那個在樹下給他表演槍術(shù)的姑娘再次出現(xiàn)一般,似是懷念自己年少時與她的朝朝暮暮......
大梁永寧十七年冬。
年僅四十二歲的李懷仁舊疾復(fù)發(fā),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為了讓太子李瀟湘皇位坐的安穩(wěn),部分不敢給予重任的大臣安加罪名讓其革職還鄉(xiāng),幾乎將大梁所有可動用的兵權(quán)歸攏到自己最信任的弟弟秦王李懷鑭手上。
大殿上,李懷仁坐在龍椅之上,所有大臣低頭不語,都只覺陛下因病重變得昏庸無道。
李懷仁睜開雙眼,看向下面一個個大臣,這些都是當(dāng)年隨著自己發(fā)動奪嫡之變的臣子,對這些大臣終究沒舍得下手。
“諸位...一直以來對大梁忠心耿耿,十幾年前,朕的好大哥,也就是前朝那位太子爺,為了皇位竟要逼我這個弟弟去死,朕當(dāng)時已別無他法,不得不起兵把這個天下奪過來...”李懷仁說到此,頓了一陣,面色忽變得猙獰起來。
“若是他不逼朕,朕又豈能如此,又怎會落個當(dāng)街弒兄之名...朕的皇后,又怎會為了保護(hù)朕而死于亂箭,當(dāng)年朕只想帶著皇后好好在青州城做個藩王,他卻要把朕往死里逼!”
李懷仁情緒激動,猛烈的在咳嗽。
“陛下,注意龍體?!鄙砼蕴O(jiān)面露愁容說道。
李懷仁擺擺手,示意自己無大礙,緩了一陣,感覺順暢后接著說。
“諸位一路與我走到今日,當(dāng)年冒著被抄家、被流放的風(fēng)險隨我起事,助我奪得皇位后,又為了大梁日日夜夜所操勞,我甚是感激,諸位皆是大梁肱股之臣?!?p> 此刻,大殿下不少大臣已是淚目,跪地直呼都是臣應(yīng)該做的。
李懷仁忽然覺得胸悶氣短,捂著額頭。
“罷了......退朝吧......下旨讓秦王進(jìn)宮,朕有話要與他說?!泵媛锻纯嗟膶⒐f著。
聽到劉公公說退朝,又看見皇上極為不適,諸位大臣也知今日不適合議事,急忙行禮退出了朝會。
秦王李懷鑭接到圣旨便直接起身趕往京城,五日抵達(dá)了金陵城。
“陛下,秦王來了?!眲⒐?xì)語的說。
“讓秦王進(jìn)來?!?p> 秦王李懷鑭來時心中就大概知道皇上要和他說什么,心情無比沉悶,越靠近寢宮腳步越發(fā)覺得沉重。
進(jìn)入寢宮,聽見床上傳來咳嗽聲,他站在正廳輕聲喚了聲“二哥”。
“懷鑭來,過來?!崩顟讶适疽馑M(jìn)來。
李懷鑭進(jìn)入寢室,即便有些心理準(zhǔn)備,但看見二哥這重病纏身的模樣,已是雙眼通紅,眼角含著淚星。
“這是什么樣子,都做得王爺了還要在二哥面前哭鼻子嗎?”李懷仁笑道。
李懷鑭終是沒憋住,哭了起來。
這個人人敬畏的秦王,在皇上面前猶如孩童一般。
“好了,莫哭了,二哥有話與你說?!崩顟讶侍嫠寥パ蹨I,拍了拍他的臉。
李懷鑭抽抽泣泣的應(yīng)著。
李懷仁遣散寢宮內(nèi)所有人,思緒了一下說道:“我恐是命不久矣,大梁所有兵權(quán)現(xiàn)已在你手,太子年幼無知,繼大統(tǒng)后你好生輔佐,若是他日后是個昏聵之君無能之君,你可取而代之,確保大梁基業(yè)不毀....”
“二哥!我那侄兒定會成為一代明君,論文治他不輸于你,論武功他或許更甚于皇嫂....”李懷鑭忽得止住話。
“二哥我....”
李懷仁搖搖頭,無奈笑笑。
“明日隨我去見見你皇嫂吧,你應(yīng)是許久未去了,今夜就睡在二哥這里吧?!崩顟讶逝呐睦顟谚|的腦袋。
“二哥,近幾日皆是雪天,明日恐怕也是,待得雪停去吧?!崩顟谚|皺眉問道。
李懷仁堅持明天去,終是李懷鑭拗不過。
第二日,午時三刻,經(jīng)過一大早與大臣東拉西扯,終于準(zhǔn)備起駕去桃花陵墓。
大臣們放心不下,執(zhí)意要一起跟去。
漫山白雪皚皚,這或許是李懷仁最后一次來看這片桃花林,天寒地凍,桃花已謝。
所有隨行而來的王公大臣都被置于山腳下,只許太子李瀟湘與秦王李懷鑭和他共同上山。
三人行走在雪道,“這路怎得越來越難走了”李懷仁話音虛弱,猶如風(fēng)中殘燭般下一秒就要熄滅。
三人沒走多久,李懷仁只覺兩眼一黑,隨后腳步一軟癱倒在地。
二人急忙俯身想要扶起李懷仁。
地上的李懷仁已知自己大限已至,他走不到桃花陵了,用著最后的力氣雙手抓住太子,看著太子的眼睛,氣若懸絲的問:“湘兒,扶得動嗎?”
“父...父皇,兒臣扶得動。”太子忽得哭了起來,哭得極為傷心,話也說不利索。
“扶得動就好,扶得動就好...”似乎得到滿意的答案,李懷仁慢慢閉上雙眼,抓著太子的手也逐漸分開。
太子抱著李懷仁大哭。
“二哥...二哥...”李懷鑭似乎被抽去靈魂般低聲喃喃道。
李懷仁睜開雙眼,面前一片虛無靜寂,突然一幕幕畫面在他眼前呈現(xiàn),那是曾經(jīng)他與寧箏的一切。
他觀看著這一生與寧箏一起經(jīng)歷得事情,與寧箏第一次相遇,那個將門之女揮著拳頭同他說定要做大梁第一個女將軍,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李懷仁聽后只覺一個姑娘,如何做得將軍?直到一次他與寧箏鬧得矛盾,寧箏口頭說不過,忽的發(fā)狠動手將他按在身下要李懷仁道歉,才知外表看起如此嬌弱的女子功夫竟比一般習(xí)武之人厲害得多......
那一手槍術(shù)更是耍的虎虎生風(fēng),英姿颯爽,當(dāng)真無愧于鎮(zhèn)國將軍之女。
承平二十四年秋天,匈奴來犯,寧箏執(zhí)意要掛帥,這不是她第一次見戰(zhàn)場的局面,但是沒有掛帥的經(jīng)驗,李懷仁是一萬個不許,但是最終李懷仁拗不過寧箏,只得說服父皇讓得她掛帥出征。
他與十三弟李懷鑭隨軍陪同,可第一次掛帥出征她便是斬將奪旗之功,一戰(zhàn)便是轟動朝野上下.....
他的嘴角微微顫抖,想要笑出聲,可卻只有無聲的抽泣。
那畫面已是越來越模糊,似乎是已到了結(jié)尾,李懷仁緩緩閉上雙眼,任由自己掉入無盡的深淵。
“箏兒,懷仁又來晚了,你可莫要怪我.....”李懷仁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