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失了本名
有人說每個人一生能遇到的人數(shù)是有限的,而能真正走進生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出生在混亂時期的白桐,這種感觸也許會更深。因為不知道,揮手一說再見也許就真成了永別。
因為珍稀,所以感謝每一次的相遇,總覺得是有緣,卻忘記了,這個時代注定是傷人的,也許也不是時代傷人,只是遇到的那個人太傷人。
人心動蕩,世態(tài)炎涼,人人都在為自己謀劃著,也不管奪了誰的物,傷了誰的心
他,不過是匆匆過客......
她,亦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兩個人兒在這么一個時局撞到一起,如墨汁滴在清水上,攪一攪,也散開花來,最后瓶子摔碎,墨水撒了一地,水分揮發(fā)了,只剩下墨汁映在地上,水與墨分開了,似乎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兩人也從未遇見過。
多年以后,她已經(jīng)成了婦人,也習(xí)慣了茶余飯后和其他夫人湊在一起,聽聽哪家的少爺娶親了,哪家的姑娘做了什么事,學(xué)會了談笑風(fēng)生。
可是一提到他,她便要心頭一觸,終于,他還是成了她心口的一道疤,一道不能觸碰的傷疤……
天灰蒙蒙的,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把街道全給沾濕了,外頭到不算冷清,還能聽到黃包車夫的聲音,車轱轆在石板路上壓過發(fā)出咯咯聲響,空氣壓的人喘不過起來,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這樣的天氣待在家里總是很無趣的。
白桐伸了伸慵懶的身子,倚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簌簌小雨,手伸出窗外,感受雨滴落在手上帶來的那一絲清爽,漸漸的,手全濕了,雨水順著手肘滴落,最終落在地面上。
白桐抖抖手,這點雨水的涼快并不能澆滅她苦悶的情緒,她一直是討厭下雨天的。
“太太,張?zhí)澳闳ジ锎蚺?,問你去不去!”一個穿著藏藍色布衣的老媽子進了房間,微微弓著身子,沖窗口微仰著頭,等著白桐回復(fù)。
白桐慢慢轉(zhuǎn)過身,從腰間抽出一張帕子,把手上的雨水擦了擦,朝著窗口看了一眼,微微抬了抬眼,才慢慢悠悠道:“車已經(jīng)到了?”
老媽子點點頭:“司機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張?zhí)氲闹艿剑路蛉私熊嚶闊?,已?jīng)派車過來了!張?zhí)牡雇毜??!?p> 老媽子提起車子,總要露出笑來,每次都要夸上張?zhí)珟拙洹?p> 白桐不接話,張?zhí)刹恢故切募?,也是擺明了她非去不可,車子都上門了,要是拒了,就要說道了,到時候不定外面要傳出什么話來,外頭只會說她不識抬舉,她倒無所謂,不過現(xiàn)在終究是人家家里的人,總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
老媽子見白桐不出聲,臉上又有些不快,也免不了再問幾句?!疤??”
白桐擺擺手:“讓車夫略微等一等,我得換身衣服去,站在窗子邊,沒出門,倒把衣服濕了!”老媽子細看白桐穿的淡紫色繡花旗袍,見著不過是繡花的地方沾了一點霧水,沒什么大礙,不細看也發(fā)現(xiàn)不了,便道:“我瞧著頂好看的,不影響的。”
白桐聽了老媽子這話,笑著搖搖頭。
“讓你回話你去便好了,什么時候還要管起我穿衣來?再和你說著得耽誤功夫!”
老媽子得這話,只是呵呵笑,她張?zhí)F(xiàn)下算得上是這小城里的紅人,自然不想白桐耽誤了時間,不過她倒不曉得白桐與這張?zhí)窃S久的朋友。
“你還站著做什么,難道要我也給你挑身衣服試試?”
“誒......我就去......就去......”
老媽子聽了白桐的話,才悠悠回過神,諾諾得離了房,到樓下回車夫去了。
老媽子離開了,白桐卻不急著選衣服,不過是去打牌,不是什么頂重要的事情,隨便挑一身就好了,白桐說這些話,不過是想拖延點時間罷了。
“這麻將學(xué)了這么長時間也沒學(xué)會,次次還叫我去?!?p> 白桐一邊嘀咕一邊挑著衣服,心里是不愿意的。
老媽子口中的“張?zhí)笔前淄┑呐笥?,名叫傅玲,兩人曾?jīng)是同學(xué),兩人共同見證者對方從少女到婦人,只是近年來隨著張宇(傅玲的丈夫)變成了督軍,傅玲的身份也就發(fā)生了變化。
在南陵現(xiàn)在這個時局,有了權(quán)就等于有了一切,多少人想著巴結(jié)。
這些年來,白桐跟著張?zhí)鱿瞬簧賵龊希粗切┤说恼~媚樣,她總還是看不慣,慢慢的,也產(chǎn)生了些抵觸情緒,總找理由推脫。
如今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白桐看看自己,也要冷笑幾聲,可不是嘛,自己不也得去赴這個不大愿意的局嗎?
白桐隨意換了身淡藍色絲綢旗袍,不知道是瘦了還是衣服大了,總覺得衣服不襯人了。白桐站在鏡子前,仔細打量了自己,清瘦的身體,瘦削的臉,儼然是一個婦人了,白桐也不免要感慨,不過才結(jié)婚五年,怎么就成了這副模樣,她都要不認識自己了。
看著鏡子里頭的自己,白桐有些傷感,為了等會能有個好臉色,索性“嘭”一聲,把鏡子給蓋上,免得看了心煩。
不到一會兒,白桐便收拾好下樓,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發(fā)出“咚咚”聲響,樓下的車夫和老媽子聽了聲音感覺恭恭敬敬站在樓梯口。
白桐是擦了粉的,白里透紅,加上旗袍的映襯,就是瘦了些,倒還是個標(biāo)致的人兒。
老媽子撐著傘,把秦瑤送到了門口,車夫一早就把門開著,等著白桐上車。
“太太幾時回來?好給太太煨著湯?”
白桐胃不大好,吃不得涼食,入睡前總要有熱湯暖胃才好,這是府里的規(guī)矩,老媽子急著的,這一點白桐還是滿意的。
“照常吧!”白桐微微點頭,一下就鉆進了車?yán)铩?p> 老媽子“噯”一聲,看著白桐被車子載走,露出滿意的微笑,有些神氣的回了府。
能赴張?zhí)凭值娜瞬⒉欢?,能被張?zhí)能囌堊叩娜?,更是少之又少,老媽子站在門口的脊梁都似乎變直了,挺著腰慢慢搖進去。
車子慢慢開向張府,車窗關(guān)得緊,狹小的空間本就有些悶,白桐身子不太痛苦,本就有些暈車,車夫技術(shù)不大好,總是一快一慢,搖搖晃晃,不一會兒,惡心感就從胃往上翻。
白桐強忍著不痛快,索性靠在車背上,任由胃里翻江倒海。
好在這個時間不算太長,十幾分鐘之后,也就到了張府。
張府門前早就有丫頭守著了,一見車來了,便撐著傘到了車跟前,把白桐牽了出來,往府里帶。
“碰!”
“張?zhí)謿庹婧?!?p> “噯,這才幾局呢?哪是什么手氣好,不過是運氣罷了!”
“三餅!”
“哎呦,糊了!”
白桐不過才到花園,就聽到了搓麻將的聲音,當(dāng)然還有幾位太太的聲音,倒是熟悉得很,聽這聲音已經(jīng)湊好局了,白桐有些沒趣,看來自己又是一個觀局人,只是張?zhí)炕囟家屲囎觼斫樱o不了她拒絕的機會。
“太太,顧太太來了!”
小丫頭一進門就開口向張?zhí)A告,也是規(guī)矩得很。
白桐的丈夫叫顧知許,所以外頭的人只叫她顧太太,不叫她本名,喊得多了,白桐也就習(xí)慣了,如果有人這時候能喊出她自己的名字,她才覺得驚訝。